我閉上眼睛,感覺月光透過我的眼瞼映入瞳孔。那個時候,我會想起母親。
母親似乎很喜歡月亮,每到十五月圓的時候,她就在院子裏麵唱一些我從沒聽過的老歌。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不隻是八月才有十五。她還會唱一些曲兒,咿咿呀呀的,反正我是一個字兒都沒聽懂。
在這個年代裏,可能很多女孩子都會唱歌,但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會唱曲兒。很欣慰的是,我似乎是遺傳了母親的這個優點。
木非找父親談段紅衣的事的當天夜裏,母親就在院子裏唱曲兒。上弦月,白光微弱,我依舊赤著腳躲在旁邊偷看她。
母親像是發現了我。可是她停了下來,卻沒有看我。
母親說,“你知道嗎?月亮是最可憐的了,其實她什麼都沒有,但是每到深夜,她還是會拚盡全力的照耀人間。到了清晨,她還是依舊什麼都沒有,就隻能離開。”
她轉身對我輕輕招手,我便過去,受寵若驚。
那一天母親摸著我的頭,竟然露出對待木非時的那種慣有的笑容,以致於我恍惚許久。她彎下腰輕輕扶握著我的肩膀,竟然說:“如果有緣,再見到你段姨,你替我告訴她。作為一個母親,我能夠體諒她。但也是作為一個母親,我還是不能原諒她。”
我覺得母親像是在說繞口令,我不明白,為什麼能夠體諒,卻不能原諒。我隻知道,最後轉身的那一眼,她的目光不如她唱的曲兒喜悅。
母親說,如果你覺得她是個好人,那麼她就是。不必管別人,甚至不必管我說什麼。母親說,“你一定要替我把話帶到啊,女兒。”
那一天晚上,她叫我女兒。於我而言,這似乎是天大的恩賜。
我的眼淚,就像從我的心間拔下那根刺時不慎滴落的膿。突然就感到無比的舒坦。但我還是看著窗外的月亮哭了一夜。隻是第二天早晨上學的時候,木非特別多給我買了個鹵雞蛋。
就這樣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也許是因為太冷,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夢到白石橋邊的梧桐枯黃的葉子揚揚灑灑地落葉突然變成了六角雪花。融化在我的臉上,變成水滴。一落地便結成一小塊的冰。一旦踩上去,就再也動不了。
但是轉眼一看,梧桐的每一片葉子依舊蒼翠健康的掛在樹枝上。如盛夏般招搖。突然沙沙作響。
風。起了很大的風,我從未見過那樣大的沙塵。漫天的黃沙中,我睜不開眼,卻能夠聽見有人唱歌。很清晰。然後,風沙變得小了許多。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人已經在深水巷口。有五個小孩在玩耍。跳皮筋,踢毽子,丟手絹。他們圍成一個大大的圈,旋轉。沒有任何人發現我。那是很詭異的感覺,像是穿梭於別的時空。我看到的一切隻是空氣作成的幻影。
這時候,我看見顏夕從深水巷裏走出來,沒有顏杉,沒有輪椅。她似乎也沒有看見我,直接加入了他們,形成六個人的圈子,像六角雪花一樣旋轉、旋轉。
我看到他們周圍的空氣開始淡薄,瞬間籠罩起一團光暈。她忽然轉頭對我笑,叫我:“木木······木木······”
驀然驚醒。
“木木······”
“喂,起來,起來,你想凍死嗎?”
我揉了揉迷蒙的睡眼,“哥?你怎麼來了。”
那人歎了口氣,似乎是放下了什麼。又死命地搖了搖我的肩膀,絲毫不憐惜,“你好好醒醒,看清楚,我是誰?這是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