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A城尚在夢中。太冷,大街上看不到人影,偶有汽車悄無聲息地行駛。
大學路上,一輛黑色的寶馬車在急馳。車輪和地麵摩擦,發出沙沙的響聲。使原本空寂的馬路愈顯淒清。李稀德眼睛通紅,明顯的熬夜所至。黑胖的臉,麵色陰沉。他雙眉緊鎖,雙手握住方向盤。“寶馬”在一棟樓前停住。李稀德下車,摸索出鑰匙,熟練地打開一樓的一間玻璃門。此時,天色已白,門楣上“倍德物流城東分部”幾個大字清晰起來。
李稀德進屋並不開燈,而是徑直往裏走。進到他的主任室,一屁股坐在老板椅裏,緊閉雙眼。許久沒有動靜,似乎是睡著了。早到的劉曉雯看到門敞開著,屋裏卻空無一人,頓時愣住。她打開燈,室內頓時燈火通明。業務部和主任室對門。劉曉雯走進辦公室時,無意間撇了一眼主任室,她看到主任李稀德正閉目養神。李稀德一向遲到早退,有時幾天不來上班。今天非常態的舉動,一定有什麼事情要講。劉曉雯想著,打開電腦準備工作。部裏的員工陸續到崗。這個分部共有十多名員工。老舊的辦公桌椅,油漆斑駁陸離。桌麵有許多裂紋,像幹渴的土地的裂縫。屋內沒有暖氣,隻有主任室裝有一台電暖氣。其實,有沒有暖氣,這些人並不介意。他們一天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外麵跑。突然,啪!一聲響。是拍桌子發出的聲音。
“都進來,開會。”李稀德喊。聲音嘶啞,氣勢洶洶。快遞員個個噤若寒蟬般走進來,站定。李稀德的眼睛掃過每個人的臉。劉曉雯看到那眼光陰森可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是誰吃飽了撐得沒事幹,寫什麼匿名信告我。我李稀德哪裏對不住你們了。哼!說我管理無章;侵貪公款;坑害用戶;還有……”李稀德拿起手邊水杯猛灌了幾口水。“還說我生活作風不正派。觀察得還挺仔細。簡直是胡說八道!是陷害!誰幹得?今天一個一個地審,找不出這個人,誰也別想出這個門。”大家都低頭不語。“喲!怎麼都不說話了?”一嗲氣的女音響起。大家扭頭觀望。白蓮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通紅的大棉襖,一條花色圍巾搭在肩上。這樣冷的天,露著雪白的脖頸。臉上塗滿脂粉,白得像剛從麵粉裏鑽出來。隻是眼周描得黑黑的,像熊貓的眼。她站在這群人裏麵,就像一個花裏胡哨的球被扔到草地一樣顯眼。“我可要說句公道話,李哥平時對大家不薄。誰家裏如果有事,可以隨時離開,他可從來沒扣大家的工資。”白蓮說完眉目傳情地看向李稀德。大家心裏都明白,李稀德是不扣工資,前提是,你必須把落下的工作加班加點地做完。而隻有白蓮,既使一天班不上,報酬一點也不少。她不用工作,其實她也無事可做。“劉曉雯!是你幹的。”劉曉雯一抖。她抬頭,看到李稀德正怒目圓睜地看著自己。“不是我。李主任,你無憑無據怎麼能隨便說呢。”“我是隨便說嗎?你在業務部一手遮天。沒有你不懂得。還把自己偽裝成正人君子。動不動教書育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劉曉雯百口莫辯急火攻心嘴結巴了。“喲!我們的李大主任又開會了?真神氣啊!”這時走進來兩個人。“是陳立、二虎兩位老弟啊。哪裏是開會,不過說了點事。”李稀德衝大家擺了擺手,“散會了,都去幹活吧。”進來的兩人,劉曉雯認識。他們是這裏的常客。經常來找李稀德。他們的到來,無意中解了劉曉雯的圍。以劉曉雯的拙嘴笨舌,再往下真不知該如何收場。劉曉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靜靜地坐了一會。李稀德和陳立、二虎走出大門,上了李稀德的寶馬,離開了。白蓮待他們走後,立在整容鏡前,端祥著。她從精致的小包內拿出木梳和粉餅,用小木梳小心翼翼地梳理著長長披肩發。然後,在腮上撲打了幾下。她把小木梳和粉餅又放回包裏。對著鏡子扭了扭腰,蹬噔地踩著高跟鞋,也離開了。
劉曉雯的心上就壓了一塊石頭,鬱悶難受。怎麼也想不明白,她做了什麼,開罪了李稀德。要說,她劉曉雯和李稀德還是同鄉。來自近郊的同一個鄉鎮。倍德物流南京總部在A城開設分部,她和李稀德是同一批被招聘的員工。當時,劉曉雯大學剛畢業,腦子裏滿是夢想。李稀德隻是個初中生,在社會上已闖蕩了幾年。同在基層工作,李稀德的謙虛好學,給劉曉雯留下很好的印象。劉曉雯毫無保留地在工作上幫助李稀德。年終表彰大會,李稀德作為勞模上台發言。他的發言非常精彩。劉曉雯聽著暗自吃驚,李稀德演講的內容怎麼和她的工作日記如出一轍。劉曉雯明白了,李稀德是看了她的日記。劉曉雯和李稀德是鄰桌。李稀德曾看到過劉曉雯寫日記。劉曉雯也不藏著,還把日記拿給李稀德看。當時李稀德直說寫得好,我應當向劉姐學習。劉曉雯不明白,他是向她學習寫日記,還是學習她的工作方法。現在答案水落石出。劉曉雯想,這樣也好,把她的工作精神和方法公之於眾,對其他員工也是一種借鑒。
李稀德的發言博得領導層的一致好評。台上、台下掌聲雷動。不久,人事調動。李稀德毫無懸念地升任倍德物流城東分部的主任。劉曉雯則成了他手下的一名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