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舞陽終於獨自一人見到了傳說中的荊軻。而且,荊軻居然邀請他一同喝酒。喝的是最後一頓酒。若是在平時,秦舞陽大可徑直走進房中,和荊軻醉個痛快,雖然荊軻是他佩服的武士,不過秦舞陽自認為酒量不會比荊軻更差。
又有多少俠客能在酒桌上贏下整日爛醉的市井之徒?秦舞陽甚至可以將荊軻喝醉,重新回到人間,回到燕國家的市集,和所有人閑聊吹牛,自己曾將荊軻都喝得爬在地上。但是現在的秦舞陽絲毫沒有心情。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即將要死去了。早知道,他就不應該答應太子丹刺秦的事情。要怪,就要怪他自己十三歲那一年,在眾人麵前殺了人,並且還裝作無所謂畏懼。他也因此菜被世人稱道,也才會被太子丹看重。
而現在,在坦然自若的荊軻麵前,他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是,竟然連喝酒都沒有勇氣。
荊軻端起了一杯酒,對著秦舞陽的麵喝了下去,他嘲諷似的笑道:“小子,你怕了,你怕死。”
秦舞陽麵色蒼白,嘴唇顫抖,他應該逞強走進去,然後端起一碗酒灌下肚子,可是他動也動不了。麵對荊軻的嘲諷,他無能為力。最終,如果過了幾個世紀一般,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隻能承認了,秦舞陽點點頭,用蚊子般的生意道:“是,我怕了,我怕死,我本來就不應該答應這事的。秦王和我殺的那些宵小之輩,根本不可相提並論。那些雜碎,我殺一千個我也不會有恐懼,但是,要刺殺秦王,我卻還沒見到他的容貌,我就已經感覺到我快要死了。原來死是那麼可怕,現在,我開始能理解死在我手下的人,也能理解那些不敢直視我殺人後眼神的人了。”
荊軻笑了笑,不置可否,卻也沒就此事多說,他隻是道:“酒壯慫人膽,你應該聽說過。所以我讓你喝酒。你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和我一樣。”
秦舞陽像是找到知己一般,竟然帶著喜悅似的眼神看著荊軻道:“你,也怕?所以才一直拖到公子催促你,你才答應前行?你也怕死。不是嗎?並不隻是我。”
荊軻笑了笑,他喝了一口酒,用迷醉的雙眼看著秦舞陽道:“我?我為什麼要怕?我不知道死去多少次了。田光自殺的時候,我死了一次,樊將軍自殺的時候,我也死了一次。我為什麼還要怕死,我應該為他們報仇,我應該殺死秦王,或者被秦王殺死,這才是我的歸宿。”
秦舞陽疑問道:“那,你為什麼,不高興?你應該很高興才對。”
荊軻道:“不高興,那是因為被人當作了棋子,和你一樣。隻不過我這個棋子不怕死而已。太子丹,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太子丹,也不是我們看到的太子丹。他不過是個不得勢的秦王罷了。”
秦舞陽不懂,他隻知道太子丹對他恩重如山。似乎太子丹對誰都是恩重如山,不管是田光,還是樊將軍。
荊軻又繼續說道;:“不過我荊軻說一不二,九頭牛也拉不回我的誓言。我之所以拖延,是在等待夏流雲和獨孤寒而已。你應該聽說過他們。”
秦舞陽突然笑了,他道:“他們就是秦國的荊軻啊,怎麼能不認識。秦王背叛了夏流雲,世人皆知。”
荊軻點點頭道:“遺憾的是,他不想複仇。罷了罷了,我不應該在臨走前和你說那麼多的,還是那句話,進來喝酒吧,酒壯慫人膽,我知道,你不是勇士,不過是個慫人。這酒,該你喝。而且我荊軻很少和人喝酒。如果你能活著回到燕國,和我喝酒這事都可以讓你一輩子風光了。”
荊軻說的是事實。
秦舞陽的確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了。他終於能動了,因為他已經承認,自己是個慫人。慫人在去殺人之前,最重要的不是要磨刀,而是要喝酒。
秦舞陽端起了一整缸的酒,這一夜,他和荊軻醉得人事不省。
因此秦舞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易水的,很有可能是被太子丹派人抬過來的也說不定。反正他知道自己清醒的時候,就聽到了有沒的擊築之聲。
蕭瑟的音樂。在燕國,能彈奏出這樣的築音的,隻有一個人,認識荊軻的人都認識他。他叫高漸離。
高漸離閉著雙眼,不知道是沉醉在自己的音樂之中,還是想遮蓋自己流落的眼淚和情緒。
荊軻和太子丹站在他的前方,他們站在寒冷的易水河岸。這裏很快就會被秦國的鐵騎踏來,當然,如果荊軻成功的話,易水將還是燕國的易水,而不是秦王的易水。
可是秦舞陽已經知道,這次是注定失敗的了。從荊軻的眼神中,他也確認了,荊軻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荊軻還是要去。
太子丹道:“你看,等了那麼久,夏流雲還沒有來。他不會來了。”
荊軻笑道:“你似乎很開心。”
太子丹望著秦國的方向有些無奈的道:“我隻想這件事情快些結束,而且我知道夏流雲和獨孤寒本來就不會來。不想讓你徒增希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