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腹幽邃,匝道鋪陳交錯,或懸空蜿蜒,或貼石跌宕,縱橫穿梭於粘稠如墨的黑暗之中,不見其終。
內壁被鑿出尺餘大小的凹槽,火石如壘,散發出陣陣熾白光芒,瑩輝朦朧,隻照得空曠遼闊的山腹一角。鐵軌隱現出沒,軌跡難覓。高處數節暴露在火石白芒之下,由於長期被礦車磨損,顯得油錚雪亮,光滑如銀,宛如兩條白蛟在黑海中平行並進。
鐵軌下方陷落,形成一方直徑逾兩千丈的洞淵,仿佛一張黑漆漆的巨口。淵中深處偶爾掠過幾輪絢芒,仿佛夜海裏遊弋的水母在浮動閃爍,又像是烏雲密布的天空中劃過的雷光,一閃即沒。肉眼難辨詳盡。
偶爾自淵底鼓上一輪陰風,送出一陣悉悉嗦嗦的空曠嘈雜的回音,似竹林簌簌,又像是成群結隊的蟲豸駝曳著死屍在攀爬,又宛如凶獸拖著沉重的腳步在巡視領地,發出沉悶厚重的呼吸,聽來直讓人頭皮發麻,不寒而栗。
黑淵上方正北,隧道寬闊,四壁烏芒瑩瑩,斧劈刀鑿之痕雜錯深刻,一條鐵軌直通山腹之外。臨近黑淵邊緣處,五根三人合圍的玄鐵巨柱並列矗立,直入山腹頂壁。下方的柱底被掩埋於土石之中,深淺難測。
鐵柱之上塑雕著兩隻貔貅頭顱,瞳孔圓睜,張口怒吼,獠牙畢露,神態如生。喉嚨處中空,露出兩方黑漆漆的孔洞,各有一條手臂粗細的玄鐵鎖鏈從中穿插環繞而過,牢牢固定鎖扣在鐵柱之上。
其中三條鎖鏈纏繞在鐵柱之上,宛如烏蟒盤樹。餘下兩條前端沿著石壁垂入黑淵,鐵柱呼嘯轉動,貔貅顱口中源源不斷地向外噴吐鏈鎖,摩擦在生硬堅冷的山石之上,火花四濺,金鐵激撞的叮叮聲中,玄鐵繩索正向著淵內無止盡地疾速滑落。
淵口下方千丈處,兩道人影貼附在堅硬石壁表麵,腰間纏繞著上方玄鐵柱中吐出的鐵索,一手攥著三尺長短的瑩光流火石,將周圍近十丈範圍照得亮若白晝,一手扣在凹凸粗糙的岩石邊緣,穩定身形,雙足點在石壁之上,避過嶙峋橫生的尖牙怪石以及長於石縫間盤根錯節的山樹,一踏三丈,向著淵底下攀滑落而去。
腳步不時落在油滑蘚苔之上,身形便會失去控製迎麵撞在岩石之上,將不少腐化嚴重的岩砂砸得粉碎,臉上已碰出不少青紫瘀痕,然而卻不見一絲痛苦,反而不時轉頭向下方黑淵俯眺一眼,眼中掠動著一抹殷切火熱,滿臉亢奮激動之色。
身形清瘦的男子掃視一圈,於一方凸起的巨岩上止住身形,揮袖拂去麵上塵土,自袖口白色的九天袋中取出幾塊鐵玄石煉化起來,補充消耗的體力,目光投向右下方距離他三十餘丈的身影,瞰向下方大淵的眼神灼灼,眉宇卻稍顯凝重,遲疑道:“此行會否太過冒險?”
黑淵淒寂,下方竊竊嘈雜之音遠若天際,清瘦男子的話語混雜著清脆的鐵索磨動之音在淵中飄然回蕩,杳渺遠去,顯得有些茫然空洞。
下方那名濃眉闊鼻的男子抬頭朝此處瞥了一眼,臉容被火石銀白的光芒照得一片森白,見清瘦男子駐足,也尋了一處巨石盤坐下來,奮力拽動腰間鐵鏈,確認鐵索堅固如初,嘿嘿笑道:“周嶽,可沒人把刀架脖子上逼著你來。晉升了慕城軍副統領的位置,反而變得畏首畏尾了?”
周嶽將被煉化的鐵玄石拋入淵中,轉瞬便消失在粘稠如墨汁般的黑暗之中,仿佛土沙入海,半晌也不曾傳出一絲回音,也不知下方還有多深,扯著臉皮咧嘴一笑,肅然道:“在其位,謀其政。我既然身為慕城軍副統領,城主又調遣我前來全權負責此次隱龍山玄石礦脈的開采事宜,我必然要以身作則,親涉險地,絕不能辜負城主對我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