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頭,低下頭。
梓煬心頭一窒,心疼不已。
他打從心底嗬護疼惜的人兒受了多大的委屈,多少的罪,他最是明白。偏偏他現在無力還擊,無法絕對周全地保護她,更甚於他自己也仍在他人的護翼下才得以安生。
兩廂無語,一片凝壓橫亙在兩人之間。
他握著小茶杯的手,悄然收緊,目光落在她依然蒼白的櫻唇上,斜揚的眉頭愈攏愈緊。
砰地一聲,手中小杯碎裂成渣,紅液混著清綠的水漬,染濕了茶色小幾。
她赫然驚開了小臉,抓著他胸口衣襟,張著小嘴發不出聲,大眼瞬間染紅,又急忙掏出絲絹,小心翼翼地攤開他的手,一點一點挑離他手上瓷屑。
淚水,一滴一滴打在他手心,他赫然回神,連聲道歉。
“子霏,別哭別哭,是我想事出神才失了手。沒事兒的,別哭了……”他一邊抹著她的小臉,一邊允諾,“都是我不好,別哭了,我不會再犯。你別哭……”
啪的一下,小手拍上他的臉。
淚顏一換,嚴肅非常地瞪著他,不,是死死盯著他。
突然,她用力跳下他的懷抱,就著隨處鋪好的紙和筆,迅速揮出一副字來,舉到他麵前。
隨意自殘的人,是世界上最不值得人同情的可憐人。
他胸口一鬆,應道,“子霏,我知道了。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隨意自殘。你別生氣,好嗎?”
小嘴緊抿著,紅潤的水眸仍死瞪著他。
嘩啦一下丟掉字帖,上前伸出右手,拉起他的左手,小手指勾上小手指,轉而對上彼此的大拇指,蓋章定誓,再無反悔。
她斜揚起小臉,看到他有些懵懂的模樣,赫然綻開一抹燦爛的笑容。又用力搖了搖兩人勾在一起的手。
緊皺的眉頭一鬆,他伸手將她攬進了懷中。
心中慨歎,到頭來,竟是她安慰了他。
“子霏,對不起。我一定努力變強大,不再讓你受委屈。”
抱著他脖子的小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狀似安慰。
當然,算來她的年齡可是比他大上快兩輪呢!
“子霏,你放心,萬師傅已經出去找藥為你治嗓子。四哥也叫禦醫院全力研製最好的亮嗓藥,你的聲音一定會回來的。”
正拍著他背的小手頓下,推開她,提著裙角跑了出去。
“子霏,你去哪?”
他剛站起身,人又回來了。
子霏手裏拖著邀悅,指指他手上的傷,邀悅立即明白,出去取藥。
他拉過她,刮刮她的鼻頭,寵溺一笑,“你呀,還是那麼鬼靈精怪的。”
她眨眨大眼,頭向上一昂,一副女王相。
他笑出聲,“哈哈,子霏,你這性子怕是改不了了。”
她立即噘起小嘴,橫他一眼。
他收住笑,攬她進懷,雙手捧著她的臉兒,四目相對,柔聲道,“子霏,你知道嗎?你的眼睛會說話,說出的話,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美的話兒。”
情不自禁,一個輕吻落在她微張的唇畔。
抬起臉時,邀悅已經走了進來。
他滿意地看著她縮著脖子,蒼白的小臉終於飄上兩抹淺淺緋豔,遙比窗外紅俏的杏花。
“請四殿下安。”
一身朝服的梓禎出現在屋裏,清幽的月眸攬盡內寢所有人物,最後落在梓煬纏滿白繃帶的手上。
“怎麼回事?”
他的口氣總是充滿威儀,讓人不禁肅然起敬,不敢輕疏怠慢。
梓煬忙唬弄了過去,顯然詢問的人並不相信,月眸滑過子霏低垂的粉頸,並未細問。從懷中掏出一個青花小瓷杯,塞進她手中。
“每日三次,一次含化一顆。不可漏下一次。”
指間輕觸的一瞬間,她抬眸墜進一片幽藍深潭中,不由自主點點頭。
他撫撫她的頭,轉身對梓煬說道,“晚膳至大殿用餐,我有事要宣布。”
說完,又囑咐了兩句,匆匆離開,留下一室無聲的桂香,擾人心扉。
本以為僅是殿內的一場尋常晚宴,沒料鋪著福祿壽絳色織錦的大桌主位上,霍然坐著湘南帝,其左手邊是盛隆妝容的蘭貴妃,右手邊是著一身罩黑紗暗金雷紋延鶴錦袍的梓禎。而梓禎身邊坐著一個垂眉斂眸的纖婉女子,著一襲茜色襲煙紗裙,當見著子霏和梓煬進來時,才看來一眼,即匆匆低下頭。
他們叩了禮,按規矩坐在了梓禎旁邊。
湘南帝開宴,摒退了左右奴奴太監,言明此乃家宴,勿需拘謹,遂親手為蘭貴妃夾菜盛湯,眉目間一如尋常夫妻。蘭貴妃今日的模樣也似有不同,月釀般的美眸裏傾出淺柔悅意,唇邊的笑意都似閃動著濃情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