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提起酒壺,為每人斟了一杯。
舉壺道,“行軍打仗時,我也從不拘此小節。現以壺為敬,各位亦幹盡此杯。”
仰喉一飲,熟悉的甘香滑進腹中,胸口立時一暖。
眾人應禮,盡幹杯中物。
“這,可是梨花釀?”小兵問。
“正是。”
酒一下肚,人便不禁鬆了神經,這方話閘也打了開。
談古論今,縱橫睥野。
月眸漸漸蒙上了一層熏醉,凝眸處,已失了慣常的疏淡冷漠。
杯再被注滿時,一片小小的梨花瓣,打著旋兒,澱在了青瓷杯底。
雪白的花瓣,恰如那美人兒頰邊的一抹嬌嫩。
曾憶……
梨花香
卻讓人心感傷
愁斷腸
千杯酒解思量
解思量,解思量嗬,若真是下肚千杯,就能解思量嗎?
嗬嗬嗬,為什麼她越喝,腦子越清醒呢?
“公主,夠了,你醉了,別喝了。”
裁冰搶過子霏手上的酒壺,本來高高興興自做宴席,可現在這情形已經脫了軌。
她喚了小婢小太監趕緊收拾盤碟,便扶起子霏往寢屋裏走。
子霏脫開裁冰的手,晃著腦子,就往外衝了出去,將走廊上捧著盤子小婢撞了個翻,嘩啦啦一串爆響,所有的盤碟全碎在地上。
她本喝了酒,順勢跌在地上,手掌一下摁在碎瓷渣上,立即流出血來。
嚇得裁冰又急又叫,三人忙將她扶起,又給她推開。
她拿著個圓托盤,在園子裏打著旋子,嘴裏哼哼著不清不楚的曲兒,一邊拍打銅盤,給自己伴奏。
“那是誰的眼淚,天空落下的雨……幾天幾夜哭個不停。這是第幾個雨季,一顆一顆淚眼婆娑……來得驚天動地,淹沒了整個世界,叫我不能不信……愛會說變就變,雨……你說你不再愛我……
當然不能說是你的錯……是我……
不懂得未雨綢繆,雨季來時無處躲……
哈哈哈,無處躲……雨……
眼淚埋過……我的胸口,心……已濕透……心已經濕……透……”
愛情,若是遠去。
天空,就會下起蒙蒙雨。
嗬,是真的,下雨了,下雨了。
烏墨般的天空,沒有一絲風,雨點,一滴一滴,打在臉上,沒進胸口。
“公主,”裁冰眼角一酸,看著那爬在石桌上的人兒,一身的孤寂傷心,醉言夢語,與之前席上的笑語如珠,判若兩人。
她知道,她一直都在忍,都在盼,都在等。
那雙漂亮的晶瞳,在整個晚上,不知看了多少次,簷下掛的沙漏。也不知多少次,凝著走廊深處,失了神魂,愁了眉頭。
甚至,借著給侍衛送食為由,出去走了一遭後,回來,便開始猛灌自己酒喝。
唉,她知道,從如置雲端的渴望中,跌入寂寞孤獨的失望深淵,是多麼可怕的事。
他們隻有看著,任她發泄,發泄累了,也許會舒服一些。
哪知人兒舞著,敲著,打著,轉著,最後跌進了一襲金黃色蟒袍的寬大胸懷中。
裁冰一怔,遂呼著小婢等,迅速退了去。
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個歡歌笑語的夜色精靈,可跌進他懷中的人兒,早已淚流滿麵,語澀嚶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