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冰打斷了小婢女表功似的講演,算好了時辰,端上溫熱的藥粥,喂給子霏吃。
“裁冰,不用,我自己來。”
子霏左手拿過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著。輕輕的叩瓷聲,在空洞的室內,顯得極致淒冷寂寞。
裁冰看著看著,不禁麵上一涼,立即俺麵拭淚。
子霏抬起頭,疑惑地問,“裁冰,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裁冰直搖頭說沒事,子霏便再沒詢問。一吃完,她緊緊收了碗碟,留下四個小婢守著子霏,匆匆離開。
幾年的相處,她早是料到可能會有今日,怎麼也沒料到自己日日看著那張漸漸削尖的小臉,再沒有往日古靈精怪的笑容,右臂無力地垂著,仿佛一根枯枝搭在身上,不論換上多麼華豔的衣衫,也掩不去她眉間淺露的灰敗淒傷。
她常常懷疑,現在留在這裏的已經是一副空殼子。那朵精靈般的魂兒究竟飛到哪裏去了?
哐啷一響,滿盤碟碗碎落廊角。
裁冰的心也重重跌在地上,聲色慌張,六神無主地忙不迭道歉,跪地拾碎瓷片。
“小心。”
一隻大手拉住她的小手,一滴淚水,正打在大手背上。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
大手忽地一拉,將她攥進了懷中,陽剛的味道一下衝入鼻端,莫名地衝散心底濃濃的悲傷。
“別哭。”
低深而富磁性的聲音,短短兩個字似乎積蓄了無窮的熱力,借著越來越暖燙的氣息,從四肢百駭彙進了冰涼的心底。
是他……
紅通通的廊回角,投下深深相擁的人影。久久地,不散。
“啊,彭……彭將軍,對不起,我……我剛才……”
神兒一回,她急忙退出他的懷抱,雙手都不知放哪裏,撫過裙褶最後藏到身後,好似剛才大膽回摟男人的雙手有罪了般。
“地上的東西讓人收了便是。你……”明明應該叫她快回去看著公主,否則出了什麼事,爺怪罪下來隻有死路一條。最近,都是多之秋。可是,看她剛才那般失神,紅通通的眼睛,就再難說出那樣的話。
裁冰不解彭奇之怎麼突然斷了聲,抬頭問,“什麼?”
這一看,才發現他臉上似乎仍殘留著一絲與他相同的尷尬。
心兒,莫名地劃過甜絲絲的感覺。
然後,四目相對後便再難移開了。
直到一陣靴聲傳來,兩人才回神。來的是兩個送新碳的太監,彭奇之便叫其中一人將碎瓷碗收走。
“我送你回去罷。”
“這……有勞將軍了。”
於是,她走在前,他落下小半步在後。
“剛才,你為什麼哭?”
“我擔心公主她……她……”
大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他們的腳步沒有停下,變得一致。
“別擔心,一切會好的。”
“彭……”
“叫我奉遠吧!”
“奉……遠……”
這一夜,已經讓他們的距離不再遙遠。
隔日,裁冰說西花園的梅花開滿了,拉子霏去賞梅。子霏本是意興闌珊,但看在裁冰苦苦相求,也不得不同意。
並不知道,園中已經等著一個人。
“末將言盡於此,應該如何做仍看公主您自己。”彭奇之一揖便轉身離開。
子霏知道是裁冰擔心她,才讓彭奇之來開導她。
哪裏知道,彭奇之一大男人怎麼懂得如何開導女人呢?他所說的,全部都是現在最現實的問題,是梓禎和梓煬現在最頭疼的事。
萬賀國數十萬強悍騎軍壓境,北境逃回的百姓寥寥無幾,聽聞萬賀鐵騎過處,皆是血流成河,屍骨如山,滿城皆空,滿天鴉鳴。
萬賀國新君,名喚嘉賀天堯,時年僅十八歲。
傳言,嘉賀天堯乃前帝嘉賀天極最疼愛的小兒子,但於三年前突然失蹤,於年前突然回國。
聽說,嘉賀天堯那三年跟隨一位神秘高人隱居山野,習得一身蓋世武功和奇謀驚略。甫下山回國,即暗中謀策篡權。本來,若他當年沒有無故失蹤,帝位必然落在他頭上。可惜嘉賀天極以為愛子已死,痛徹心扉之下,立了皇後長子為太子。如此,嘉賀天堯不得不花費時間重新奪回帝位。
他或謂當今天下少見的蓋世英才,小小年紀,便將權術玩弄於股掌之間,絕頂的武功令妒嫉他深得父皇寵愛的眾位兄弟無從下手暗害。更可怕的是,為了奪得帝位,他不惜弑父殺兄,還與親姐姐私通謀害太後,奪得傳國玉璽,在滿朝罵聲怨聲下,登基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