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睜開眼,一片銅色空蒙中,是曉桐笑得扭曲的麵容,那美麗的臉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仇恨妒嫉。
夢嗎……這是夢嗎?曉桐怎麼會變成這樣?
滑下喉的東西,順著喉口漸漸發熱,肚腹中緩緩蕩起一股暖熱,很溫柔,很舒服……就像許久以前,沐浴在一片暖陽中的溫馨……嗬,她一定是在做夢,是的,她在做夢……
這麼可怕,一定是惡夢。
門被輕輕推開,空寂的內寢,依然滿懸精致紗燈,不過一天內沒有奴婢打理,個別已經黯然消熄下來,以致使寢內明暗不均,剛進來的人一不小心,便踩到地上碎斷的瓷渣木屑,發出咯卡聲響。
互道小心時,四個婢女依序進了屋,著妃色宮裝的婢女走在三個綠裝婢女之前,應是四人之長。她們開始著手清理屋內殘物,一片狼藉,和著片片明顯的幹涸血漬,觸目驚心。收掉被撕壞的帳幔,角落裏殘破的衣衫,四人一起將那張半殘的嵌玉石圓桌抬了出去。再將沐浴的池子清理幹淨,燒上熱水。
妃裝婢女輕輕撩開墜滿水晶的床罩,隻一眼,便嚇得縮回了頭。忙和其他人退了出去,稍刻請進來一個著白衣白弁的中年醫女,醫女見之亦搖頭歎息,但麵色還算沉穩。吩咐著其他人,取來溫熱水,為床上的人擦去血漬。
她裸—露在外的整個背部,布滿青紫不一的痕跡,除卻吻痕,還有帶血的咬痕,少許竟致私隱之處,此外大片的烏青浸血落在脊骨腰髖肩頭,似是長時間被擠壓重輾造成。端水的小婢女不過十二、三歲都未經人事,多看一眼不禁手腳發顫,那簡直可說是無一塊完膚。
當人被輕輕翻過身,抽氣聲俱出。
醫女輕輕拔開濕帖在麵頰上的發絲,一分分露出那張精致無比的小臉時,眾人又是一驚,其後才緩緩釋然了幾分,眸中難掩驚奇、疑惑。
“小心主子的右肩,絕不可再傷半分。”醫女提醒著,幾人輕手輕腳將人抬進浴池中,試了幾試溫度,才將人放下。
溫熱的水緩緩裹住柔嫩的人兒,一聲咽嗚逸出她紅腫的唇角,晶睫微微顫動了一下,深瞌的眼眸終於打開。晶瞳光芒一綻,直如園中那粉荷放蕊,美得如夢似幻,令人鷙驚。
受了如此重的傷,如此瘦薄的身子,她的麵色卻是異恙的紅潤粉透,若能忽略掉她眼底的淒然空茫,掩住這一身觸目的沉傷,著上繡雅端麗的粉荷宮裝,恁是怎般絕塵絕色的仙人兒。
子霏感覺到力量正一點一滴彙聚回身體,而全身的傷痛也開始攪弄每一根神經。她以為自己會死掉,在他那樣徹夜不休地折磨裏,她不知道自己昏過去多少次,又一次次被他弄醒,他就像一頭無法魘足的饕餮惡獸,想吞噬掉她所有的靈魂肉體。
“公主,在下得罪了,可能……會有些疼,請忍耐一下。”中年醫女心中幽幽一歎,蹙眉俯下身,將手探進水中。
她眉頭亦輕輕一揪,這點痛算什麼,他在她身上施下的劣跡,每一處都甚之千萬。可是她的心還活著,她還有希望。
沐浴完,又塗了一層薄薄的藥膏。她想不通他為何還要派人來照護她,也許正如他所說,要她生不如死,至少也要給她一些喘息的機會,才好讓他繼續折磨下去罷。嗬,不愧是冷心王爺,他如何肯輕易放開她。
醫女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汁,勺一勺喂到她嘴邊,並說道,“公主,這是幫您補氣血的。”
子霏看著醫女的眼,晶亮的眸子卻有種迫人的壓力,醫女不禁別了別眼眸,揚起笑的一刹,水袖用力一揮,將碗打掉。
哐啷一聲,黑水潑了一地,一種極為苦澀的味道漫開,甚蓋過檀香,驚得旁邊服伺的小婢女個個煞白了臉。醫女知道自己剛才的不鎮定已經泄了氣,卻仍想補救勸慰,子霏推開她們,跑出屋子,朝大門衝去。
門口守衛的軍衛也被嚇著,忙相擋住勸慰子霏回屋。孰料子霏手上忽現一把雪亮小刀,卡在喉口,厲聲大喝,“怡麟親王現在哪裏,我要見他!”
“公主,我們不知道啊!您別激動,待爺回來就知道了。”
“想騙我!讓開——帶我去王府大牢,馬上!”
“公主,不行啊,求求您饒了小的,小的家裏還有妻兒,求求您……”
硬的不行隻有使軟的,眾婢衛齊聲跪了一地,子霏顧不得這些,繞過眾人就往外衝,他們不告訴她,她總能找著人問到。才拐過一條廊子就看到老管家,而老管家一看到她立時覺得脖子上發涼,卻又不得不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