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霏重重抽著冷氣,抑不住胸臆間激蕩的疼痛,眼眶一片刺紅。
眼前的男人已經不是徒為霸權帝位,隻是為了與自己的弟弟一較高下。他們爭鬥了多年,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爭鬥”。他們是天生的敵人,卻生為血親。如此殘忍,又無法抹殺的事實糾纏在這場爭鬥中,更加血腥,也更加令人心疼無奈。
自她蘇醒以來,聽到的關於那個人的故事,除了令人讚歎的功績,便是令人惋惜的戀情。梓煬定然還活著,卻也不見任何榜示輯拿這個弑父皇子。而今,她方醒悟,那個人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心狠手辣,獨斷專權。他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感情,隻是有時候,別人無法理解那深深埋藏在冰冷麵具下的真心。
如此攤開來看時,他即不厚,也不黑,隻是比一般人更深思熟慮,更聰明一點點,更辛苦一點點罷了。若他真的夠腹黑,很多很多事情就不會再發生。而這天下,早是他一人之物。
梓仁驀地一笑,“西夏子霏,你想不想知道,你是這世上多麼重要的一顆砝碼?連萬賀國那個弑父殺兄的獸王都莫名奇妙拜倒在你腳下,你難道一點不好奇嗎?”
“呸——我不稀罕!”她禁不住他拿話相激,抬頭啐了他一口。
“臭女人——”
一巴掌重重打在臉上,臉上的疼,如何與心中震痛相較。她的目光,落在旁邊護衛腰上的長劍。
她會讓他看到,求死,必然比求生更容易!
正在這時,門外奔來一個侍衛,單膝落地,口氣急切道,“主子,皇上來了。”
梓仁著實一震,“他怎麼突然會來?你們暴露了行蹤?”
“皇上隻帶了幾個近臣,和十幾個護衛。應該還未知道皇後在這裏。”
狹眸中殺光畢現,嚇得那侍衛垂下腦袋不敢直視主人,怕下一刻就血濺三步。
梓仁眉頭重重一夾,瞥了眼子霏,“帶她進秘室。”
“是。”
兩侍衛押著她,卻沒有出大堂門,反是進了大堂右偏室,在偏室中打開了一扇隱秘的石牆,裏麵有一間十坪見方的小房間。令人驚奇的是,石室的一麵上懸著一塊獨特的晶石,從晶石中正可看到大堂中的一切,大堂中人卻不知這裏有一個暗室。相較把她藏在其他隱密地方,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更讓人想象不到,這千方百計欲尋的人兒,竟然就在自己麵前。這秘室不但能看到大堂中的一切,連聲音也能從角上特製的風口中傳出,清晰無比。
沒有想到,三年來第一次見麵,他和她,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梓仁勾起一抹邪佞的笑,似是無意地瞥了她一眼,負手轉身,麵前大堂門口。
熠亮的光拉過廊簷,迤落在高高的紅漆門檻上,一串響重的甲胄摩擦聲傳來,兩列黑甲騎士率先跑進了大門,分立於兩側護衛,個個麵容謹肅,雙手按住劍柄,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刹時令大堂的光色也暗了三分,莊嚴的氣氛緩緩壓下梓仁這方略顯囂張的氣焰。
門檻上的光亮忽地顫動了一下,被一道銀色埋著淺紫暖光的絲袍輕輕一彈,晃進了每個人的眼中,都不由心頭一凜。
頎碩高大的身影一跨過門檻,仿佛屋裏所有的光都聚在了他的身上,除了梓仁,所有人都垂下頭,叩膝一揖,三呼萬歲。他輕輕抬了抬右手,吐出兩個字“平升”,那醇厚沉穩的聲音如一計強心劑,一下射進心底,讓她本來仍有些昏濁的腦子,一下子清醒起來。
細細的金線,溫柔多情地溜過長長的劍袖,挽籠著那隻大手的袖角上,繡織著幾朵翩然若逝的淡粉色花蕊,花蕊間戲飛著兩隻白翼小蝶兒,層層疊疊的瓣兒飄過窄製的腰身,柔柔在澱在了一片淡紫寶光的袍底。如此玉潤粉嫩的織花長袍,穿在一國之君身上,竟然如此帖和,沒有損去他絲毫尊貴氣勢。墨黑的腰帶上,仍然係著那條雙碧玉珠蟠龍圓佩,但在另一邊,卻係著一個橢圓形的水晶琉璃墜子,粉紫色的香穗隨身飄動著,步步靠近時,她看清了水晶中小小的紫鴛花束,刹時間,眼眶一片刺痛。
她垂下眼眸,不敢再往上看去,聽到梓仁用不甚尊敬的語氣,向梓禎置敬。
“朕,不告而至,叨擾皇兄了。”梓禎不以為忤,釀厚的嗓音依然透露著淡淡的疏冷。
“哪裏!前兒個聽說皇上終於擺脫失妻之痛,出宮遊山玩水,為兄煞是欣慰。隻是未想到,皇上居然來我這苦寒偏漏之地,兄實感詫異,此處怕慰藉不了皇上遊興,壞了皇上難得的好心情啊!”梓仁的聲音中尋不到半絲欣慰,虛偽得令人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