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抹斜陽投在他清俊的側麵,幻出一道柔和的金光,使那張揚笑的麵容似乎一下年輕了十歲,一如初見。更似在漁村時,那個清澈如水的人。伸出手,朝她溫柔地輕喚一聲。
“朵朵,過來。”
“阿禎……”
她不由自主,上前拉住那隻大手,他微笑著,將她圈進懷中,月釀的眸子似浸融在一汪碧潭中,流光奕奕。
“可還喜歡這裏?”
“這裏……是帝宮。我要住在這裏嗎?”她是第一次來這裏,在湘南的那十年從沒來過。一是因為沒有身份資格,二是因為先帝並從未真心待她。
“我的妻子,自然與我住在一起。”
“這……會不會與祖製不合?”
他低低一笑,牽起她的手,走出寢殿,來到已備好膳食的側殿,拉她坐下,待布好食膳的人退去,為她盛上一碗湯,看模樣儼然這一餐是由皇帝陛下服伺她用了。
但他那神秘而意謂不明的一笑,讓她生出急來,拉住他手,叫道,“梓禎?”
他抿了一勺香湯,轉眸看她,又是一笑,雍雅清貴中,又透著幾絲說不出的調皮來,似是故意逗弄她的反應般。
“你不回答,我就不用膳了。”耍賴吧,誰不會。
“嗬嗬,這樣子才像我的朵兒。”他捏捏她皺起的鼻頭,將一塊嫩滑的魚腹放進她碗中。
“我就是我啊,哪裏有變?!”她咕噥一聲,受不了香味的吸引,開始大啖美食。“嗯,好香,很像你做的味道。”
“喜歡嗎?”他問。
她突然抬起頭,“真是你做的?”
他卻答,“朵兒,祖製的存在是為了保住湘南江山,保住我梓氏一族代代執掌天下。但,祖製也是人定的。是為我梓氏一族服務,而不是限製我們的施為。”
“可任何古老的傳承必有其存在的必要,你這樣,我怕……朝中那些老臣他們會……”鎮國公的爛臉她不隻一次看到,以前在謹麒王府就對她不善。
“難道朵朵願意與其他女人分享於我嗎?”
“不要。”晶瞳一睜,瞬又別過臉去,“可你是一國之君,怎麼可能隻有我一個。你為什麼……”即使明知三年前他已經撤去後宮製度,她還是有些自私地想親耳聽到他的承諾。
他抬起她的臉,凝住那沉慮的眸子,笑道,“想當年,你要梓煬背的《男誡》,就知道你是個小醋壇子。我還敢取多少個?我可不想像梓煬那般,當眾挨你一個馬掌。”長指忽地刷過她驀然緋紅的小臉,“朕在臣子麵前,還是要麵子的。”
他麵色極為嚴肅緊張,口氣卻帶著幾分調侃的戲謔,月眸中滑過一抹潺亮柔光,隨著指間灼點入她心間,心胸又似火燒灼了般,沸熱滾燙起來。
她再問,“三千屋,也是?”
月眸忽爾一凝,“子霏,你很聰明,你都知道吧!”
他的口氣是肯定的,逸出一絲輕歎,“當日你欲自絕於溫泉池,卻一逕騙我,更騙你自己,你知道當時我有多痛心。若不好好看著你,你這脾氣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忽爾他口氣一轉,“是不是我也得背背那個三從四德,朵朵你才不會再拋棄我啊?”
剛要奪眶而出的淚珠,倏地一下縮了回去,她破啼而笑,“好啊!速予本宮背來,本宮若高興,今晚就宣你伺寢了。”
“你這丫頭,果然被朕寵壞了。”他掐把她奸笑的小臉,口氣輕鬆,極是寵溺。手上卻忙著給她剔雞肉。
她揉揉臉,“嗬嗬,皇上啊,這叫自食其果。”說著,勺起一顆綠幽幽的菜圓子,喂進他嘴中。
這一餐飯,吃得華燈初上,才告結束。飯罷,皇後似乎玩興未息,還拖著皇帝陛下要去遊遊故居。
自然是她住了近七年的掬蘭殿。
一路上,皇帝陛下還背誦起一首訓辭,“皇後出門要跟從;皇後命令要服從;皇後講錯要盲從。皇後梳妝要等得;皇後花錢要舍得;皇後生氣要忍得;皇後生日要記得。我的皇後,朕何時成了你的婢女兼奴仆了?”
“嗬嗬嗬,大概……十三年前吧!你忘了麼?”
一路嘻笑逗嘴,不亦樂乎。那隱約甜蜜的話兒,飄散在織燈盈盈的廊廡曲橋間,遠遠跟隨的宮婢太監皆笑意不斷。
當踏進那個熟悉的月亮門,夏夜裏徐風拂過,夾道的修竹依然蔥翠,一如當年,沙沙輕響,蟲鳴切切。那麵宮牆上,雪白的薔薇開得正豔,似乎太久無人采摘,壘壘碩碩,鋪了一牆。一路織燈燦亮直通向遠處那座沉臥在淡藍夜靄中的宮殿,殿中早已經燃起燭火,遠遠觀之,好似仙瓊玉宇,空氣中散布著濃而不烈的紫鴛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