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府前,董國祥已待候多時,當見著那輛華麗的鳳雕馬車時,立即步下門階迎上前去。
車簾掀開,一隻蔥白玉嫩的小手被托在裁冰手中,熏風忽爾遊至,一縷青絲似載著無限柔情,飄散而出,迤地的粉色紗裙冉冉垂落在青石地板上。一把纖雲追蕊的白綢傘被撐開,傘下盈盈移步而來的人兒,在抬起眉目時,便朝他盈盈一笑,刹時間,心猛地一縮,周圍的一切似都退去成無,他的眼底隻印著她。
“大人?”
子霏未料到會從掌錄臉上看到那樣驚豔的神情,不由出聲提醒。
董國祥立即收回心神,垂眸一拜,“臣恭候娘娘多時,娘娘請。”
接下來的一切,似乎又恢複平靜正常,隻是初時的那一眼,在兩人心中都投下一抹淡淡的黯影。
行至院中,正看到卓拉在婢女的攙扶下,練習走路。見到她到來,初時即驚又喜,卻無卑躬之態。言談間,才知道卓拉還不知道她是紫鴛後。看董國祥的樣子,似乎一時半會並不打算告訴她。卓拉已經在相府中靜養近半年,如今見之亦比漁村時豐腴不少。兩人略略談了分別後發生的一些事,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哦,原來皇嫂也在啊!”曉傑一看到他,立即行禮。但他這一叫,驚動了卓拉。
於是,她的身份不得不曝了光。卓拉的態度也變得拘謹起來,害她心中不快,狠瞪了曉傑一眼。曉傑卻故做不知般,送了一副拐杖給卓拉,對卓拉的態度卻相當溫柔有禮,完全如外麵傳言中的翩翩佳公子一名。
她認了,蘭妃一家人這輩子注定跟她有仇,永遠也化不開了。看時間不早,決定跟掌錄詳談一番。可沒走幾步,曉傑便跟了來。
“你也有事?”她的口氣自然不好。
“家父托我給右相大人送一封信。”他斜斜睨她一眼,嘴角都是諷笑。“不知皇嫂主動來見右相大人,有何要事相商?這……皇兄可知道麼?”
“卓拉是本宮的救命恩人,本宮是與宰相大人詳談卓拉的病況罷了。”她連看他一眼都懶得扭頭,神情肅冷而矜貴,“況且,曉傑公子也沒有資格過問本宮的事吧?”
曉傑忽然止步原地,道,“西夏子霏,你可知道彤希現在何處?”
她身形一頓,並未轉身,“你什麼意思?”
曉傑低低地笑出聲,“看來,你是不知道彤希同皇兄的關係了。真可惜啊……”
她倏地轉過身,目如秋霜風刃,直劃向那一臉皮笑肉不笑的俊臉,心底隻有厭惡,“有什麼話,直說吧,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曉傑忽又舉步上前,至她麵前,緩緩俯身低語,說完後,勾勾唇角,眸中盡是嘲諷,錯身而過。
她怔在原地,深吸一口氣,轉身默默跟上。心底卻如浪打潮湧,久久無法平息。
曉傑交信之後,立即離開了。離去時別有意味地瞥了她一眼,那眼光似芒針冷刺,紮在心底,久久無法釋懷。
“湘南國經曆那場奪嫡之戰和嘉賀天堯六十萬大軍洗劫,三年來,國力雖恢複大半,但若要同那獸王一爭天下,仍不是最佳時機。先帝在位四十餘年,宗親巨室相互傾軋,致使朝廷腐敗,餘毒三年亦難除。皇上雖有蓋世英才,卻在三年前那場情殤中,折損銳氣雄誌,對宗親一直留仁放任。現在獸王又挾娘娘之名來犯,這……總是紙包不住火,殺伐亦止不了悠悠眾口,浩浩民心。謹麟親王實為人所害,才走上一條通敵叛國的無奈之路。娘娘亦是有心之人,定是舍不得看其再遭遇任何不測。且,親王與皇上,畢竟仍有十多年感情,其在萬賀所施仁政亦得其萬萬百姓之讚譽,若能為我皇所用,必是抵過那些虎狼之心的宗親巨室……一如鎮國公,而親王與娘娘感情非比尋常,定能全心為我湘南效力,亦可了卻娘娘一直以來的恨憾……”
“可是,南邦之亂,梓煬他是主使者,那已經是明明白的叛國。就是澄清他當年弑君之罪,這也難以……”
“梓煬確在天牢。但是,抓住的主使者並不是他。所以,若能澄清他當年之罪,便可連那根最深的老遒連根拔起,臣之新政新舉,亦可得以實施……”
所有問題已經擺在眼前,掌錄想救出梓煬,拔除朝中那些盤根錯節的陳舊勢力。而作為一國之後的她,或許隻有一條路走,才能成全天下社稷的安危。可是,那必然會傷害到那個人,她最不想,最不舍,也發誓不能再傷害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