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退開,四目交纏,多少往事,也如煙雲消散,那柄熾亮的斜陽,刹時如霜刃冰刀,狠狠割斷糾纏的目光。
她驀然轉身,當手觸到門時,身後的鐵鏈猛然響動,那股沉重的氣勢卻定在離她兩步之遙,不能再動。
“子霏——”
急切的聲音,揪緊了她的心。
“你一定要離開這裏,就算是……為了三年前的那個子霏……”
那個曾全心全意愛著你的人啊!
嘩啦啦的鐵鎖再次鎖上了石門,空氣中那緲緲的幽香,久久不散,不散,就如心口不斷漫延的疼,告訴他,他還活著,他必須繼續活下去。
丫頭,你可真舍得讓我孤老一生麼?
枝吱沙沙作響,廊外小池鱗光閃閃,一切如初,人事卻已全非。
一串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她抬袖拭去眼角的淚水,轉眸看向來路上,一身宮服的裁冰匆匆行來,麵色焦急,身後還跟著兩個侍衛。
“娘娘,您……”裁冰未料看到一臉黯淡的人兒,那眼角紅腫,似乎……
“什麼事?”子霏越過她,看了那身後兩個黑衣侍衛,不是宮內禁軍,模樣……好似曾在琨州護衛過她的黑衣衛。
裁冰收神即道,“皇上遇刺,現在帝後宮,請娘娘速回。”
“什麼?”
兩侍衛亦拱手一揖,“主子吩咐,由屬下護送娘娘回帝後宮。”側身一讓,一頂軟轎已經抬來。
“好,快。”
登上軟轎,抬轎子的人也非同以往的宮奴,恍若如飛的腳步,將轎簾高高拂起,左右景色迅速向後退去。僅那兩個黑衣衛隨行左右,裁冰和那些宮婢太監全遠遠落後,直至未見。
她的心,早在聽到“遇刺”兩字,便飛回那個人身邊。
梓禎,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會遇刺?
腦中又閃過曾經那些生死一線的畫麵,極度的恐懼如利箭般穿胸而過,腦子刹時一片空白。那日蘭太妃突然舉刀刺殺她,梓禎奪門而入,在刀尖觸到她心口錦衣時,直接用手握住刀刃,那鮮紅的血染濕了她整個胸口,也疼到她靈魂深處。
如果,如果……他有任何不測的話,她不敢想象自己會如何,不敢……
不不不,他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軟轎直接抬到他們的寢殿門前,剛下轎,門內那濃濃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她緊縮的心突然一窒,眼前一片昏花,幸得上前的宮婢扶住,才沒摔倒。
“梓禎……”穩住身,她跌跌撞撞衝進內室。
看到一個宮婢端出一盆血汪汪的水,看到她時嚇得急往旁閃。手急急拔開一重又一重幃幔,沉重得仿佛再也抬不起手。
“梓禎?”
站在那張粉色垂幔大圓床前,屋內散發著濃而刺鼻的藥水味,床上合衣躺著的人,一身蒼雪似的白,聽到她喚時,微瞌的眸緩緩睜開,即使他的表情依然平靜,可蒼白無色的俊容,使睜眼這麼一個細小的動作,都顯得那麼吃力,那麼沉重,月眸映上她時,似幽幽蕩過一抹淒色,轉瞬為漸漸炫亮的光掩去,向她伸出手。
“朵兒,過來。”
他的聲音極虛弱,但那口氣,依然不容人抗拒,她也不想再抗拒,目光一顫,跌坐在他麵前。
為皇帝迅速掩好傷口的禦醫,急急退了開。
她握著他的手,那雙一向溫暖無比的大手,此刻卻冰涼無溫。
“梓禎,你的傷,在哪裏?重不重?怎麼會……誰傷你的?”她動手想拉開他內衣。
禦醫急忙開口,“娘娘,請勿動。陛下傷口剛剛縫合好,為免再拉傷,暫時不要妄動。娘娘請放心,陛下傷未及要害,隻是失血過多,所至氣血虛弱,需好好休養,按時進補,不日即可全愈。”
“真的?”
“臣不敢虛言,請娘娘寬心。”
看著禦醫沉穩的目光,她心中莫名的不安才稍稍放下。禦醫又說了一些療養注意事項,才離開。
“梓禎,真的……不要緊嗎?”
他輕輕一笑,卻揪得她心頭很酸很疼,“不要緊,就是……有點疼。”
“啊,那……那禦醫有沒有開止疼的藥?我去叫他回來?”她起身要走。
“朵兒,”他輕歎,無色的唇彎起淺淺的弧,她才打住,“不要走。”
這一聲,喚得她整顆心,也似融了,融在他深邃的月眸中,久久地,說不出一句話。想到他遇刺時,她卻在為另一個男人傷心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