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嗬!
“朵兒,難道……一定要這樣嗎?”慵逸的聲音,含著一絲沉痛的粗啞。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啊!“你已經答應過我了。”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握杯的手一緊,“不管是哪件事,現在隻有這樣了。”
他突然低低地笑起,那笑聲,卻無一絲笑意,一聲一聲,震得在她底,疼得她轉眼不敢再看,就怕……她不想讓他再看到她的眼淚。
“鎮國公一事我自會解決,梓煬他要恢複身份也並非難事。你為何要一意孤行?”
“我沒有。”她蹙眉,目光凝在桌上一頓豐盛無比的菜宴上,這是她花費了三天三夜為他準備的,每一道菜都煞廢苦心。
三個月,一百天,似乎轉眼便過了。是不是幸福總是這般來得快,也去得快呢!三個月裏,她縱情享受他給予的一切,她也傾盡一切於他。
可是,她不是不知道嗬!那些虎狼之心一分未減,在廢後的第二天,便有大堆大堆的宗親女子畫卷被送到內務府,明言之,現天下安定,君不可一日無後。尊從祖製,興旺皇室血脈乃為君者之大務。縱使他已壓下三個月再議,那風風火火的先秀大禮仍在進行。董國祥也告訴了她,最重要的兩個證人先後遇害,要抓住那大家族的把柄實在不易。以他聖明之君的德儀,自不會在毫無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動手,況且那畢竟是他母親的家族,若未有絕對把握,輕易動著恐遭匪議。而湘情盟約的簽定,更顯示了她作為一國之後卻為敵國帝王生子的事實。這等喪辱國體、讓帝國顏麵盡掃的事,那堆老臣自然不能視而不見。而他為她所做的驚世駭俗之舉,已經太多。好不容易那些事隨歲月流逝被人淡忘,她不想再掀波瀾。
她就是明白他不管發生什麼,麵對什麼,都不會放手於她,而將一切壓力都堆在自己身上的這份拳拳真心,才會主動退讓這一步,退出他的護翼。
正好大哥已昭雪前恥,奪回帝位,前日便進宮麵聖,置上助奪帝位的謝禮。她便決定同大哥一起回國。
心如刀割,此一步,也必須進行到底。
“我們說好的,君無戲言。”良久,她幽幽地吐出一句。
他看著她,月眸已被寒霜掩去,“你答應過我不會離開。”
“我食言了,可是,你不可以。”
“你……”
“梓禎,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那眸色寒光一閃,緊緊地索住她眉眼。那一刻,她恍忽看到,他飛渡天澗也要拉住她的手時的執著,他站在湘江岸邊看著她遠遠駛離時的無奈,床邊那痛哭嘶豪的男人,紫蕊紛紛的園中他靜立含笑的模樣,血釀的池裏那雙被紅紅的血絲交纏的雙手,生生世世嗬……
一抹銀光忽然奪去這一切景象,她被他緊緊抱進懷中,那鐵鉗般的手臂一分分地收緊,四肢的痛讓她神思更加清明,而胸臆間的痛已讓她無法再呼吸,隻想閉上眼,永遠浸在這灣香桂的芬芳裏,不再醒來。
那一夜,她就那麼義無反顧地跳進了這個懷抱嗬!
“朵兒,我求你,不要走,好嗎?相信我,我會處理好那一切的。不要走,不要走……”
他喚著,一聲又一聲,一次又一次,那麼懇切,那麼急迫,那麼沉痛,聲音也一分分嘶啞,哽咽,仍執著地說著,求著。隨著那熾熱的吻,一顆顆冰冷的液體,滴落在她臉頰,她渾身一顫,看著月彎的眸子,竟終是淌下清泠的水珠,每一顆,都打在她心上,那麼重,那麼沉,讓她好想……
掌心,早已一片溫稠。
融融的燭光,漸漸模糊了眼簾。明明有數十盞宮燈亮著,可是為什麼她還是覺得那麼晦黯。還是因為,她的心已如屋外的天色般,早黯下了?
“可以……陪我吃完這頓飯?”
“好。但,我要你再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若是真想我了,就回來看看我,好嗎?”
大掌撫著她的臉,眷戀的月眸載滿了不舍。這般傻的懇求嗬,刹時間,再也止不住淚流而下,用力點點頭。
“好,好,我們兩國,也要友好邦交的。”
話音未落時,他忽然拿起那杯酒,一飲而盡。然後,接著她的手坐下,先為她夾了她喜歡吃的菜,叫她多吃一些。一切,似乎又恢複平靜。席間,隻有輕輕的叩盤聲,和低低柔柔的勸食聲。
直到,那握篤的手突然一顫,雙篤啷地一聲,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