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世大集團總裁大老最珍貴的掌上明珠、總經理大人的寶貝妹妹,被匿稱為“公主”的陳綿綿小姐,從美國被調回台灣總公司熟悉公司業務一年的消息,很快地傳遍了整幢辦公大樓。
一時之間,她學生時代的輝煌事跡又被人傳得沸沸揚揚,談到沒什麼可談之後,隻好自編自扯,已經開始朝無限誇張化發展去了——從小到大學業成績優異,各種獎項拿到手軟,智力值已經讓人難以望其項背了,連長相都美麗不凡,隨便在哪兒一站,都能教一票自詡美女的人自慚不如。沒點身家才華的男人是絕對不敢肖想追求她的,聽說追求她的男人都是身份顯赫到不得了的人物,有歐洲小國的王子、美國十大巨富的兒子、中東石油大王的兒子等等等。
總而言之,大家都認為,這世界上配得起陳公主的男人,絕對肯定是出自全球五百大巨富家庭裏。普通的凡夫俗子在旁邊仰慕仰慕就好,可千萬別興起什麼“少奮鬥三十年”的綺念妄想。
能進入世大集團工作的男子,其能力已經毋庸置疑,說是精英也不為過。在外頭隻要亮出名片,就肯定能招到許多豔羨的目光;在婚姻市場更是搶手,十足的績優股一枚。同樣是白領,也比別家公司的光鮮許多。
絕大部分的世大員工都很認分於自己雖是精英,但與陳公主的距離是有十萬八千裏遠的事實,完全想都不去想或許有機會得到公主青睞的那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但還是有少數具有野心、有能力、外表亦佳的年輕單身白領,在知道即將與陳公主共事一年後,暗暗動了心思。
誰敢保證陳公主對“真愛”沒有絲毫向往呢?誰又能說已經如此豪富的陳家,會隻願意讓寶貝女兒去嫁進一個更加有社會地位的豪門大戶而不尊重她真正的心意呢?
世大集團已經有錢到這樣的地步,並不需要倚靠聯姻來穩定其地位了。在情投意合的情況下,陳家當然樂見門戶相當的聯姻,但據一些可靠的消息得知,陳公主有過幾段不愉快也不長久的戀情,那些對象一個比一個來頭更大,家世驚人不說,長相也極其出色,偏偏在感情上過於博愛,拒絕給她一個夢幻的承諾。
於是這兩年來,公主不再接受新感情了,全心於學業與工作上,任由感情一片空白,不再理會那些想娶她為正妻的花花公子們的糾纏。
知道公主有過這樣的感情經曆,知道公主對愛情抱持著最美好的期待,怎不教那些有野心有能力,未來就算靠自己打拚也會有不錯前途的白領精英們為之激動呢?
商界是個充滿殘酷競爭的野獸叢林,人人都有才華,都能力出眾得不相伯仲時,誰能脫穎而出,誰能成為人上人,就看你有沒有搶到機會並好好把握善用了。
陳公主家世不凡,長相智慧兼具,完美到能輕易讓男人自慚形穢。若是有人能得到她青睞,攀摘下她這朵仙界之花,這輩子也就不枉此生了。
所以陳公主上班的第一天,不管走到何處,都備受矚目;更有不少風度翩翩的英俊男子遊移在身側,狀似不期而遇地幫她一點小忙、為她按電梯、幫她開個門什麼的,完全是公主的待遇……
當然,陳公主是不會因為這樣而感到受寵若驚,或為此芳心暗喜或得意洋洋的——她從小到大過的就是這樣被殷勤伺候的生活,她習慣了……
“時間到了,走吧。”中午十二點,陳綿綿準時站在李正棋麵前。
“怎麼隻有你一個人?”李正棋見到她來,隻好將筆記本電腦上打到一半的資料存檔,合上銀幕,問道。
“怎麼不是我一個?難道還應該有誰?”陳綿綿兩道好看的彎月眉揚起,反問。
“你的小助理呢?不一起去嗎?”
“沒必要。而且我有幫她訂便當了,她可以跟那些秘書們一起吃,也好聯絡一下感情。”
“嘿,沒她跟著,你一個萬眾矚目的大美人跟我們兩個大男人共進午餐,不怕芳譽有礙?”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口吻,起身站到她身邊,很紳士地彎起左臂。
她右手勾挽住他的手臂,淡淡笑道:“不是還有表哥你嗎?再說,老朋友在午休時候聚餐,有必要避嫌嗎?”
李正棋帶著她走出辦公室,朝電梯走去。一路起身向他們問候的人很多,他們很溫和地一一點頭回應,直到進入大老板的專用電梯才又繼續說話。
“原本我星期四得飛一趟日本的,不過剛才我接到通知,說是換人去了。我的總經理表哥希望我接下來一段時間,專心帶你,暫時都不會派我外出洽公。”
“啊,哥哥終於知道心疼你了嗎?總算不會沒事就派你東奔西跑,大半的時間都在飛機上度過了。那實在很累人,你雖然年輕,也不必這樣拚命。”
“那就謝謝表妹的體諒了。”李正棋皮笑肉不笑。
“不客氣。”
電梯很快抵達八樓,正是法務組的辦公區,電梯門一打開,就看到潘雅湛已經站在外頭,他一向是個準時的人。
陳綿綿朝他綻放出一抹絕麗的笑顏。
“雅湛,快進來。”李正棋按住門鍵,朝他道。
潘雅湛客氣地對陳綿綿點頭,微笑得很克製,一點也沒有被她的美色驚豔到。平穩地跨進電梯,理所當然地站到李正棋的另一邊。
“雅湛,臨時加入你們的午餐聚會,不會太打擾你吧?”陳綿綿半轉身,看著潘雅湛,柔和而帶著點抱歉地問著。
她出聲問,不在於真的擔心他介意打擾,而在叫出“雅湛”這兩個字。出言叫出之後,心口微微一顫,有種又酸又悸的感覺打從心底深處泛起,讓她有著暗暗的喜悅與淡淡的忐忑。一雙美目緊緊鎖著他的表情,絲毫也不願錯過他的反應。
潘雅湛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他甚至連一絲絲錯愕的微頓也沒有,像是她突然叫出他的名字,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似的。
“不會。倒是怕你吃不慣小餐館的食物,我跟正棋一向吃得很隨意。”潘雅湛笑笑地道。
“我也不是那麼講究的,平常在家吃得很清淡,現在大家都講養生,烹調上工序愈簡單愈好,太複雜了反而不健康。”
潘雅湛聞言一笑,像是認可。卻不接話了。
“我說小公主,就算如此,我其實也不太敢隨便帶你去一些小館子吃飯。這次帶你一道,可說是冒著生命危險呢,要是你不小心掉一根頭發,別說表舅絕對不會饒過我了,光是你哥那關,就得讓我蛻一層皮。”
“又胡說了,我哪有那麼嬌貴。事實上我就跟她們一樣平凡。”電梯門打開,她走出去,白嫩嫩的手指朝門廳裏那些來來往往的女性職員比了下。
“是是是,你希望一視同仁,不被特權對待。大家都很了解,也努力在配合。”李正棋還是皮笑肉不笑。語調總是帶著不正經的揶揄,惹來陳綿綿警告的目光數枚而拒不悔改。
三人走出公司後,往右轉,直接走向人行道,往各式小吃餐館林立的區域走去。
“不開車嗎?”雖然已經十月下旬了,但太陽還是很曬啊。陳綿綿忍不住舉起白嫩得晶瑩剔透的手臂遮在額頭上擋陽光,有些懊惱自己的隨身包放在助理那邊,兩手空空的,當然沒有遮陽帽或太陽眼鏡可以應急。
“才幾步路而已,不太遠。再說真開了車也沒地方停。”李正棋瞥了瞥她,自認非常口下留情了。也好心地掏出自己西裝內袋裏的太陽眼鏡,推向她:“喏,給你應急一下。”
“這是男用的!”她怎麼可能戴!
“那就沒辦法了,隻得走快些了。”聳肩,勾著她的手,加快速度。
其實兩個大男人,走起路來也向來昂首闊步的沒怎麼磨蹭,要不是為了配合她這個淑女,怎麼可能會走出龜步?
“雅湛,你看看我表哥,平常在外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對自己人就原形畢露了。”陳綿綿皺著眉,以著略帶無奈的口吻對潘雅湛說著。
潘雅湛隻是一笑,“可不是。”
陳綿綿還要接著說什麼,就被李正棋打斷,他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招牌道:
“啊,快到了,就是那家‘醍醐小館’,外麵排了一堆人,可見真的手藝不錯。新開沒多久就天天客滿,幸好提早三天訂位,不然也隻能巴巴在外麵張望著,還不一定能吃到呢。”
“表哥一說到吃的就眼睛發亮。”無奈地對潘雅湛搖搖頭。
潘雅湛的注意力似是全放在那間餐館,沒看她,聽到她這樣說,才回頭客氣笑一下,又看回去了。
在陳綿綿微微懊惱的神色下,另外兩名男子似是全無所覺,一同交談著關於這間餐廳的各方評論,然後進入餐廳,心思全放在品嚐美食上了。
來日方長,今天隻是一個開始——三個人都心知肚明。
***
這是必須小心應付的一餐,但並不算有太大的難度。
比較讓潘雅湛始料未及的是,居然會在這裏遇見久未聯絡的高中同學!
“潘雅湛!真是你?我的天啊,真是太巧了!我一直想聯絡你卻沒有辦法,你家的電話又改掉了,其他同學也不知道你去美國後的聯絡方式,還以為這輩子就這樣失聯了!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跟你巧遇!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孫立恒一確認了隔壁桌那名長相出色而有些麵熟的帥哥正是他高中的哥兒們之後,那滿身的精英氣質立即消失殆盡,長舌公的功力再現江湖,跑到他麵前忙不迭地倒了一串話,還非常的欲罷不能。
在孫立恒過來“認親”之前,剛用餐完的李正棋接了一通電話,走開去人少的地方談事情;而去化妝室補妝的陳綿綿正好走回來。
“雅湛,這位是?”她輕輕問道。
“我同學。”潘雅湛簡單說著。然後對著高中同學道:“立恒,你把手機給我,晚上我打給你,到時再好好聊。”
孫立恒雖然正沉浸在見到老朋友的狂喜中,但還是在轉頭不想見到一位超有氣質大美女時為之失神了一下下。張著嘴都忘了原本打算說什麼來著,就直愣愣地看著美女。
“立恒?”潘雅湛推了老同學一下,將他的三魂七魄給招回來。
孫立恒為著自己的失態一時窘得額頭直冒汗,連忙笑著對潘雅湛道:
“啊,對對,我給你電話。我的號碼是……”講完一串號碼後,抹著額頭苦笑道:“還好我女朋友不在這兒,不然一定家法伺候。不好意思,小姐,我不是故意冒犯。”很誠懇地道歉。
陳綿綿臉上保持淺笑,淡道:“沒關係。”
潘雅湛在手機上輸入老同學的號碼,然後撥過去,對方身上馬上響起電話鈴聲。“可以了。”
“太好了。那我們晚上聯絡,今天遇到你實在太好了,在你缺席了十年的同學會之後,今年總該參加了吧?你不知道你的缺席,讓大家多麼失望。”
“同學會?”潘雅湛有些訝異。
“正好是下個月的月中。你一定得參加,我相信隻要你參加了,這屆同學會一定是十年來全班出席人數最齊全的一次。呃,當然——”一雙帶著點意味的眸光,小心掃了一眼潘雅湛與大美女,然後道:“歡迎攜伴參加。”
陳綿綿聞言,臉上突然笑得甜甜的,讓孫立恒難以承受,整張臉不由自主紅了起來,再也不敢看向她。美女的殺傷力實在太驚人了,還是多想想心愛的女友來保持冷靜吧!
潘雅湛原本想說些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卻沒說。
這時李正棋也回來了,幾人再客氣地說了幾句話,就道別離開餐廳,各回各處去了。4
“同學會?”童瑤輕輕問著,語調有些飄,眼神有些恍惚。
“嗯,已經訂好時間,就在十一月的第二個周末晚上。你願意的話,到時就一起去。雖然是三年一班的同學會,但也應該有你認識的人吧?”潘雅湛對自己妻子高中時期的印象非常淡薄。隻知道是個成績還不錯的女同學,但倒沒有好到可以升調到他們這個資優班。
“應該有幾個認識的吧。”她幾個初中同學確實也在三年一班,但沒什麼交情,除此之外,也有社團活動認識的。“不過,你希望我去嗎?”
潘雅湛聞言,停下正在翻閱高中畢業紀念冊的手,抬頭看她。
童瑤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正在整理一些剛洗好的夏衣。現在已經秋天了,雖然天氣還是有點熱,但可以先收一部分的夏衣起來了。收好了夏衣,秋冬的衣服也該整理出來,尤其是孩子的衣服得早早送過去,天氣通常說變就變,總不能讓他們冷到。
“為什麼你會認為我不希望你去?”他淡淡問。
她仍沒抬頭,輕道:
“你這十年來沒有跟高中同學聯絡,不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當年發生了那件事嗎?”
童瑤是在大學開學後第三天發現意外懷孕的,然後姑媽鬧到他家去。慶幸那時大家已經畢業,早已天南地北地奔向各自考中的大學,正忙亂得不可開交,所以沒有一個同學發現他與她之間出了這樣嚴重的狀況。那時他已經出發前去美國就學了,所以兩家人就跑到美國解決這件事。他們是在美國結婚的,然後她休學,就此留在美國待產……但孩子沒幾天就流掉了。於是不用待產了,改陪讀。
那時雖然想離婚,卻逃避著回台灣的可能性,才會一直沉默,最後什麼也沒說,安安靜靜地宅著,像隻會呼吸的家具。
如果回台灣繼續學業,就必定要見到跟她考到同一個學校的姐妹淘們,而她不願意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見她們,她的人生走得太糟糕,慘不忍睹,無顏見人。
她想,潘雅湛的心情也差不多是相同的吧?
“當年或許有一點介意。”他承認,“但現在我們都結婚十年了,你是我的妻子,在每一個需要攜伴的場合,我身邊的位置就是你的,再理所當然不過。所以我邀請你一起去,很正常;而你的反應,卻不能說正常了,你在逃避什麼?”
他邊說著,同時在紀念冊上搜尋著什麼,眼光很快在一排排大頭照上掃視而過。終於,在標示著“三年五班”的大頭照上,第一排第三位,看到了一張清麗而熟悉的麵孔。
他們這一屆的畢業紀念冊內容編輯,他有參與一部分,所以知道每一個畢業生除了繳交一張大頭照外,還可另外提供一張到兩張的生活照,然後允許每個人在生活照下方留下幾句話,必須是手寫的,內容不限,可以是知名的世界格言,也可以是生活的牢騷打屁,隻要不違善良風俗尺度,不管寫得多扯都不會被馬賽克掉。這是他們一票學生會的幹部向學校爭取來的,得來不易,所以每個人都努力絞盡腦汁地大鳴大放,企圖出奇製勝。
那是個流行拍藝術寫真集的年代。幾乎每個女生都會跑到攝影沙龍去拍一些美麗精致的照片來提供給校方放進紀念冊裏。再怎麼長相平凡的女孩子,隻要好好化個妝,請攝影師挑個好角度,後製時再人工修飾一番,都會成為頗有幾分姿色的美女。
如果不計較十年前那已經算是過時土氣的化妝術的話,每個女孩子看起來確實都還滿可入目的。
而她是少數沒有提供藝術照的女孩之一,她就放了一張簡單的校園製服照,站在爬滿紫藤花的花架旁,雙手環臂而立,站得筆直亭然,臉上勾著一抹淺淡的笑,下巴微揚,看起來有點神氣有點挑釁——這大概是為了應付班長追討生活照而隨便叫人拍出來的吧?瞧這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我沒有在逃避什麼。我隻是想,你或許不希望在同學會上被問起我們結婚的原因。”
“那會很難啟齒嗎?再說,對這些十年沒有聯絡的同學,滿足他們基本的好奇心即可,卻無須當真說得巨細靡遺,交情沒好到那份兒上。”他的妻子雖然一直是家庭主婦,但從來不是個好多話的人,甚至可以說非常擅於使用春秋筆法去形容事件的發生,當她存心想敷衍時,就會做到。
他看了看冊子上她的照片,然後再抬頭望了望她。暗自比對起十年裏的變化,覺得並沒有太多不同——指長相;但還是有不同的地方——氣質……喔,還有身材。
她高中時期的筆跡就非常端正清秀,應該是學過書法,所以筆鋒裏才會有一種正形。而她書寫下的畢業留言,不是世界名言,也不是什麼深刻的人生感悟,事實上,非常直白:
——我希望:親吻我第一個暗戀的男人;跟我第二個喜歡上的男人談戀愛;大學畢業後嫁給我第三個喜歡的男人,然後我會愛上他。
多麼……別致的人生理想。潘雅湛有點想笑,但眉頭卻微微擰起。
“如果你覺得我還算能帶得出場的話,一同去你的同學會,對我來說不會有什麼困擾。”她才沒有逃避,見的是他的同學又不是她的!
說得好像她有多麼以他為天似的。潘雅湛可從來不曾這樣奢想過,她確實有過很多妥協,但他卻不會因此而將她的性格定論為軟弱。
他們夫妻多年,太糟糕的開始,使得他們不太願意更深入地去了解對方,但潘雅湛天生就是個觀察力敏銳的人,就算再忽視她這個枕邊人,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對她的性情還是有一些基本的認知的。
至少,此刻,當他看著她十八歲那年的畢業留言時,對她的認識又更多了一些。
這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小女人。她甚至非常強硬——若是她真有什麼非得到不可的東西時,就很強硬。
其他的不說,至少,身為一個曾經被她暗戀過的男人,她確實做到她所寫下的宏願——用她的初吻來終結他的初吻。
想來,若是沒有十年前那樁意外,這個女人……大概此刻已將她另外兩個心願也順利達成了吧?
“你……在看什麼?”低頭將所有衣服折好,發現他仍然在看她,那目光有些奇特,讓她不由自主寒毛直豎,坐立難安。於是忍不住問著。
“沒。”他緩緩搖頭,仍然看著她。
“或者我臉上有什麼?”
“沒有。”
“那……”她在想著還可以說些什麼來打斷眼下這怪怪的感覺,卻遺憾地發現腦袋空空作響,搜尋無果。
幸好,他的怪異到此為止。就見他合起畢業紀念冊,站起身對她道:
“對了,我在媽那邊拿到了幾個小提琴老師的資料,已經發到你信箱去了,你有空可以看一下。最好去跟她們談談,有了基本了解之後,再跟品琛討論要跟哪一位老師學。這次不是媽要求,而是品琛自己想學,所以我就不阻止。不過我已經跟他說過,不會再讓他學更多別的了。”
“好的,我知道了。”談到孩子,她就完全放鬆下來。整個人自在多了。
“我希望這方麵你跟我保持一致,可別再因為孩子撒嬌請求,就心軟得什麼都應承下來。”
“不會了……”在他帶著點警告的目光下,她有些小心虛地點頭。
他淡淡點頭。“我還有點公事要處理,你沒事就先睡吧。”說完,往書房走去。
她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進入書房,將門板虛掩,才收回目光。
潘家的教養方式講的是規矩道理,而不來黑臉白臉嚴父慈母那套,要求小孩子從小就學會什麼叫“負責”與“說到做到”。而她家不同,她們三姐妹的父母過世得太早,她們算是被姑媽給拉拔長大,而姑媽是非常隨心所欲的人,她總認為凡事都不必強求,隻要不作奸犯科,做什麼都可以,自己高興就好。不管這樣隨心所欲的人生最後釀造出來的是苦果或甜果,都要承擔下來,不要逃避就好。
教育方式南轅北轍,走的道路大不相同,但到底也算是……殊途同歸吧?
雖然,潘雅湛或許並不這麼想……
但何妨呢?這個挑剔的法律男,不龜毛就不是他了。
所以,老實說,她對於他要帶她去同學會這件事,依然覺得詫異。
他敢這樣“家醜外揚”,算是宣告對人生的認命嗎?
***
由於李正棋始終不肯明確地告訴陳綿綿,潘雅湛到底對於她喜歡他的事,心中有沒有數,於是等待了好些天、也暗自觀察了好些天的陳綿綿決定主動出擊。
雖然說是回國熟悉總公司業務,但父親與大哥終究不放心她,將她安排在大哥身邊,當他N多個特助裏的一個。雖然她極力爭取下放到各部門了解情況,但顯然無法說服她大哥同意,就連李正棋也沒幫她說話,就在一邊裝聾作啞的,讓她生了好久的悶氣。
幸好,她終於想出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來接近潘雅湛——跟他一起研究集團曆年來的商業官司檔案。
潘雅湛是她大哥一直看好的法律人才,兩年前將他從某間知名的律師事務所給挖進公司的法務組,無視潘雅湛還是個初出社會不到一年的菜鳥,沒有被挖角價值的事實。
很明顯的就是打算好好栽培他,讓他日後執掌法務組,最好將目前才六個律師編製的法務組提升為三十人以上的各式法律商事專事部門,可以獨立處理集團於內外的所有法律問題,而且將全球不同區域的事務分組去專門針對處理,也是未來五年迫切要完成的工作。
潘雅湛才二十八歲,他的未來很被上頭看好,大老板隻差沒拿麥克風對全公司放送對他的器重了,這是跟他共事的同事都知道的事情。當然,這也造成了他在工作上必然地被排擠,頂頭上司對他說起話來永遠陰陽怪氣得像是被始亂終棄一千次的怨婦似的,要不是每有法務組列席的會議,上頭要求潘雅湛一定得與會,就算旁觀做記錄也成的話,法務組目前最大的頭子真恨不得什麼工作也不丟給他,就指使他成日浸在檔案室當工友,一輩子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