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一鳴躺在床上,嘶嘶的喘息出聲,然而不言不動。
葉文健走到近前,低頭又喚了一聲:“姐夫?”
然後他伸手去摸雷一鳴的額頭,隻覺滿掌火熱,原來雷一鳴早已高燒昏迷過去了。
葉文健立刻飛跑出去——跑出去之後,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家裏並沒有可求援的對象,隻好大喊蘇秉君。喊了幾聲之後,他又想起來:蘇秉君在年根底下請了假,回河北老家探親去了。
他嚇壞了,衝回臥室想要去抱起雷一鳴,可隨即回過神來,他又衝了出去,叫仆人,叫汽車夫。妞兒被他嚇傻了,直勾勾的看他,他讓劉媽好好看著妞兒,然後自己和仆人用棉被裹了雷一鳴,把他抬下樓來,塞進了汽車裏。
汽車一路疾馳,開去了附近的英國醫院。葉文健都進了醫院大門了,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沒錢。好在這雷一鳴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英國醫生料想他不會拖欠醫藥費,照樣收治了他。葉文健眼看著雷一鳴住進那高級病房裏了,這才調頭回家去拿錢。及至他帶著錢回到醫院時,就見雷一鳴已經醒了——醒歸醒,但是神誌不清,人都不認識了,隻是喃喃的說頭疼。醫生使盡了渾身解數,也沒能讓他把高燒退下來。
葉文健雖然年少,可也知道高燒不退,是能燒死人的。這個時候,他想起了張嘉田的好處,便瘋了似的又坐上汽車,去找張嘉田。和雷一鳴一樣,他在張宅一無所獲,站在風中做了幾個深呼吸,他想哭,可是靈機一動,他又跑回了自己家去。
自從回了天津之後,這個他們姐弟的家,他是一趟都沒回來過。如今猛的回來了,反倒是嚇了小枝一跳。小枝以為他是來接收遺產的,正想對他做一番交接,哪知道他劈頭便問:“張二呢?”
小枝答道:“他……可能是去了保定?也或許是北平。”
葉文健一聽這話,“唉”了一聲,扭頭就又跑了。這回直接跑回了雷公館,他四處的亂翻電話號碼簿,末了,翻到了一個較為熟悉的名字:林子楓。
他往林公館打去了電話——無論是誰都好,隻要是個大人就行,能告訴他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就行。可是林公館內的仆人接了電話,告訴他道:“先生中午去北平了。”
“那你能不能往北平打個長途電話,讓他回來?”葉文健帶著哭腔說話:“我是雷家的人,我姐夫今天進了醫院,病得厲害。林先生是我姐夫的好朋友,我姐夫過生日時,他還到我家吃過飯。我家有錢,不是要找人借錢,隻要林先生能過來幫幫忙就好。”
仆人答應了,葉文健放下電話,又去了醫院。冬季天短,他這樣慌裏慌張的亂跑,跑得時間都不知道了,糊裏糊塗的就發現外頭已經黑了天。及至到了醫院,他問那英國醫生,姐夫的病情如何,那醫生卻是一問三不知——醫生把降溫的手段全用上了,不知道雷一鳴為何會高燒不退。
葉文健恨死這個英國醫生了,然而又不敢把雷一鳴帶回家裏去。雷一鳴半昏半醒的,一陣糊塗一陣明白,明白的時候,他半閉著眼睛呻吟,告訴葉文健:“我頭疼,疼死了。”
糊塗的時候,他對葉文健說:“你冤枉我……我沒殺春好……你不能這樣對我……”
葉文健攥著他的手,當真是要哭出來了。
雷一鳴昏睡了兩三個小時,半夜時醒過來。葉文健一直沒睡,這時見他嘴唇微動,像是在說話,便俯身湊了過去,就聽他喃喃的道:“告訴嘉田,我要死了。我沒殺春好,他冤枉我……我這樣冤死了……難道……他會心安理得嗎……”
葉文健低聲答道:“姐夫,你快把那人忘了吧。他才不管你的死活,他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