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又是一年風起時(1 / 2)

一場大雨帶走了夏,秋匆匆地趕來救場,微微地喘著氣,冷冷的秋風乍起,短袖就這樣換成了長袖加外套。北方的秋天要比南方冷得快些,尤其是夜晚,稍不注意就會受涼,這時候最好來杯熱茶,隻是會不由自主地懷念南方的豔陽。

又是一年風起時。

翻出母親從家裏寄來的野菊花,習慣性地泡上兩杯茶。踮起腳尖,左等右等,等不來品茶人。在熱氣繚繞中,任由它慢慢變涼,然後在別人探究的目光中,淡定地將兩杯茶倒掉。

裸著長長的外套,和室友出去唱歌。北京的寒夜裏,行人甚少,車輛依舊,整個城市的腳步都是急匆匆的。許多人都問過我,畢業之後是否留在北京,每每笑著搖頭。我這樣慢節奏的人,也不是什麼有能力的精英,實在不適合留在大城市的夾縫裏奮力掙紮。最重要的是,在這個依舊陌生的城市,即便踮起腳尖也等不到我的品茶人。

KTV裏的野菊花茶讓我失了神,我拿了杯子倒了五杯,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多倒了一杯,也隻有我一個人喝罷了。倦意襲來,我靠著沙發小憩。

我微微地睜開眼,逆著光見你的身影有些模糊,你俯身在書桌上寫著些什麼。我輕輕地喚你,你扭頭對我微笑。我閉上沉重的眼皮,又睡了過去,你總有這個習慣,我也沒有放在心上。

我感覺到有人輕輕地拍著我,有人在我的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麼,可我實在睜不開眼睛。我輕輕推開那隻手,嘟囔地撒嬌,格格,別鬧,讓我再睡一會兒。卻聽見有人問,格格是誰?

我像意識到什麼,猛地睜開眼,身邊是滿臉疑惑的室友,她們指了指屏幕,示意我該走了,我木訥地跟著她們走出了KTV,秋風乍起,寒氣傾體,這才清醒了不少。

怎麼又夢見那天的場景了呢?

那天清晨醒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你。我隻看見了你留下的隨筆,和隨筆扉頁上你娟秀的字體。

“我一直努力堅強,絕不回頭看,憧憬流浪。”

你在我耳邊說的話也突然清晰了,那是你在跟我告別。

“我會回來的,明年風起之時,泡了茶等我。”

你曾多次有意無意地提起,想離開這個小鎮,我以為你隻是開玩笑,卻不想你是在試探我的反應。即便知道我舍不得你,你還是決絕地走了,也似乎忘了給我的承諾。

我們似乎之間有一種天定的緣分。

七歲那年,我初次回到故鄉,連爸媽都是陌生的,更別說我們的小鎮了,你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在異鄉受盡了欺負的我,對誰都有一股天生的戒備,卻覺得你比從小護著我的外婆還要親切。如果不是遇見了你,我大概不會敞開心扉去接納這個世界,也不會相信這個世界有那麼多真情存在。

你留下來的隨筆裏說,我們倆前世肯定是戀人,今生大概是老天開了個玩笑,我們之中誰的性別就錯了。如果真的有前世,我希望錯的那個人是我。前世,我為你遮風擋雨,今生,你在的時候,我陪伴著你,你不在的時候,我泡了茶等你。

十歲那年,我緊緊地握著你的手,陪你跪在你爸爸黑漆漆的棺木旁,仿佛隻要我放手,你就會消失不見一樣。你從到至尾就沒有哭過,反而安慰著爺爺和阿姨,臉色蒼白地對我笑。我心痛得眼睛哭得跟兩個桃子,別人都說若不是你穿著孝衣,還以為我是叔叔的女兒。隻有我知道你心裏比誰都痛,那些日子你隻有抱著叔叔做的木偶入睡,幾乎夜夜驚醒,每天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的,手心總有深深淺淺的疤痕。

不是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就可以忘記心裏的痛。不是身體痛,心裏的痛就可以少幾分。你比誰都清楚,就是沒辦法拜托這樣的狀態。我隻能威脅你,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的手上有多少疤痕,我就掐自己幾道疤,並且比你的還要深。你扭不過我,隻好妥協,可並不代表心裏的傷就痊愈了。

十二歲那年,阿姨要改嫁到了很遠的地方,我拉著你冷冰冰的手,遠遠地跟在她的後麵,送了她到了火車站,她始終沒有回過頭。我們在火車站站著,火車鳴笛聲漸漸消失之後,你拉著我頭也不回地走掉了。你說就當她隨叔叔一起去了之外,此後再也沒有聽你說過她。看著你就像沒事人似的,大家都說你心冷,可他們不知道,你每天晚上都抱著木偶,流著淚說夢話,媽媽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