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衣食住行的排列順序變了,人們活著就離不開的事情變成了住衣食行。杜甫的那句名詩《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也成了千年不解的悲歎。
很多人不缺房子,或是有單位福利分了房子,或是有錢買了房子,或是像偏遠山區一樣,祖宗傳承了幾代房子。但隨著改革開放的步伐加快,城市的優越性越來越明顯,很多人“寧要城裏一張床,不要農村一座房”的想法變的越來越突出。
無數農村青年湧向了城市,或是大學畢業分配至此,或是進城找企業當工人,或是到工地上打零工,或是做個小買賣。他們所信奉的也是傳承了前年的名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們的動機很單純,城市裏生活便捷,交通方便,就業機會多多,學校師資力量雄厚,醫院名醫專家如雲。如果說以前缺的是一個城市戶口,那麼從現在開始,缺的就是城市裏的一套房。
誰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但城市與農村就像格格不入的兩個世界,“起跑線”早已畫到了兩個不同的水平麵上。更確切的說法就好似兩個人,一個在陸地,一個在海裏,海裏的人想要追上陸地的人,搶先一步爬上樹采摘新鮮美味的蘋果,就要先遊上岸,再帶著一身的疲累和鹹澀的海水灼痛,光著腳加快步伐向前追趕,勝利的機會還有,但是痛苦一般人無法承受。在如此不公的起跑線上,有的人成功了,他們爭取到了城市裏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將那些自以為優越的城裏人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而夏蓮這個相貌平平,一臉雀斑的姑娘,就是這為數不多的勝利者之一。她靠著勤奮、忠誠、擔當,贏得了新天地所有股東的認同,被任命為新成立的仁和地產的總經理。當年和她一起去百合娛樂城應聘的郭旭,現在卻成了紡織廠的下崗職工。
十月中旬的一個上午,郭旭站在紡織廠家屬區東北角的家門口,看到穿著一襲黑白色調的女士西裝,優雅的挎著自己叫不上牌子的黑色女士皮包,被人群簇擁著來到自己家這裏視察的夏蓮時,驚得呆了。他知道自己沒認錯人,這個多少年都不參加同學聚會的夏蓮,這個被同學們嘲笑“大路朝天你不走”,偏要去給小老板打工的夏蓮,這個上學時連一個快散架的二手自行車都買不起的夏蓮,搖身一變成了大人物。
夏蓮邊走邊問手下的一個項目經理道:“這裏還有多少家沒有和新天地簽拆遷協議?”
“新天地負責拆遷的劉總說還剩八家,但負責給咱們建築施工的張總保證過,說十月一能準時動工。”
夏蓮嚴肅的警告這些剛招來的下屬道:“圖紙的設計實施和質量監督方麵一定要和新天地公司配合好,他們是新陽的老牌兒建築單位了,不要跟人家端什麼甲方的架子,如果讓我知道了,有你們好果子吃!”
新入職的員工們沒想到老板的第一次訓話是在即將開工的項目工地上,他們唯唯諾諾的點著頭,小心翼翼的拿筆記錄著老板的指示。
躲進家不願見夏蓮的郭旭,悄悄聽著夏蓮跟人們說的每一句話,邊聽邊心中暗恨:新天地公司不答應我的條件,我說什麼也不會搬,還保證十月一開工,我呸!
在紡織廠停工前,郭旭已經是紡織廠財務科的副科長了,他知道廠子的資金周轉有問題,但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既然廠子能安然無恙的這麼運轉,那就一定能繼續到好起來的一天,誰讓這是新陽最大的企業呢。但讓郭旭意想不到的是,廠子說停工就停工了,說倒閉就倒閉了,說轉手就轉手了,自己從一個副科長到下崗職工,隻在一夜之間。更為悲劇的是,自己本來能分到的一套房子,也被人走了關心的後門擠占了。而紡織廠留給自己的,就隻有這個五十多平米的平房。而自己恰恰就是剛剛那個男人口中所說的沒有簽拆遷協議的八戶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