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董小姐的時候,還不知道宋冬野有一首歌就叫《董小姐》。
的確,董小姐不是一個沒有故事的女同學。
1安靜的董小姐
認識董小姐的夏天,我18歲,董小姐21歲。
高考呼嘯而過,我希望從家裏沉悶的空氣中掙脫,開始在街頭晃蕩著找暑期工作。董小姐的姑姑是美籍華人,在沂州路投資了一家叫西海岸的咖啡廳,董小姐在裏麵幫忙做收銀。而我恰好去了那裏應聘。
董小姐的聲音很溫柔。我仔細地打量她,有172公分,娃娃臉,單眼皮,長得很像鄰家姐姐。
她問我:“你會收銀嗎?”
我望著她的眼睛說:“我可以學。”
“那你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
“明天就可以。”
“那你明天來上班吧。”
最開始見董小姐的時候,她還很瘦,能將一身黑白配的工裝穿出優雅的味道。我曾問過她,為什麼會那麼快就留下我。她笑了笑,倚靠著收銀台後麵的牆,沒有回答我。
她高中畢業之後,就沒有再上學。其實曾考上過一所大學,但不是喜歡的專業,所以撕了錄取通知書。董小姐喜歡寫作和畫畫,偶爾會給雜誌投稿。
她很喜歡安靜地發呆。我不止一次看見她像靈魂出竅一樣,靜默地站著一動不動,眼神是放空的,好像她與我並不在同一個時空。
我叫董小姐師父,因為她教我收銀。那是一項簡單、瑣碎而又枯燥的工作,收錢,找零,記賬,去銀行存錢並換好零錢。我做完這些可能一天的工作就完成了大半。
夏天很熱,街上的人都隨意地穿著短T恤和熱褲,也有男人半扯著汗衫露出喝啤酒撐大的肚子。
我喜歡透過木質菱格門的玻璃看外麵街道上行走的人。他們的表情、動作、走路的姿勢,這些都是我每日清閑時刻必看的劇目。
在我看行人的時候,董小姐通常在數錢。打開收銀機,嘩啦啦地倒出硬幣和零錢,按照順序捋好,然後數一百的大鈔。她點錢的速度很快,瘦長的手指一張一張快速地點過鈔票,像是繡花一樣漂亮。
我問她:“你注意到斜對麵的廣場上有個男人賣氣球嗎?很帥的那個。”
她沒有抬頭,把數好的錢收好,並在收銀的本子上記錄好。我趴在櫃台上等她,隔了好一會兒她才心不在焉地說:“沒有注意,你喜歡氣球嗎?”
我點點頭,又說:“我很好奇他為什麼會賣氣球啊?也許會有什麼好玩的故事。”
董小姐一刻也沒停下,一邊忙著收拾台麵一邊對我說:“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也許他就是喜歡擺攤賣東西,跟他有沒有故事沒有關係。你不了解對方生活的時候,不要隨意揣測,這可能會影響別人的生活。”
我嘟著嘴很不樂意,隻是隨口說說的問題怎麼能上升到尊重不尊重呢?
董小姐看了我一眼,撲哧一笑。她牙齒不好,總戴著不知道什麼材質的透明牙套,偶爾一笑就會露出來,所以她很少笑。
我見她笑了,有些驚訝,但扭捏地不理她,自己拿著一個白色抹布去擦櫃台。
她又嗬嗬一笑,說:“我不是故意說你,也是在告誡我自己。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2年少撕扯的時光裏,我們都曾想過不告而別
原來在我認識董小姐之前,她剛結束了一段很久的戀情。
那是董小姐的初戀,從她16歲的夏天開始。男生比董小姐大5歲,或許就像梁靜茹《勇氣》裏唱的那樣:“愛真的需要勇氣,來麵對流言蜚語,隻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
兩個人的感情很好,男生對她體貼照顧,她也全身心地覺得幸福。
她在七中讀藝術,美術功底很好。男生下了班會去畫室看她,董小姐常常讓他當模特。她畫得很仔細,眉眼唇角,都細細地描摹。男生寵溺地看她,等著幾個小時後董小姐說一句畫好了。
董小姐畫完素描天已經黑了。男生會牽著她的手帶她去兩個人常去的小店吃晚飯。點一份酸菜魚和一份小炒青菜,微微泛黃的燈光下,男生為她挑魚刺,然後把挑幹淨魚刺的肉夾到她碗裏。
董小姐挑食,魚肉她會吃,但一到要吃青菜她就放下筷子表示抗議。那綠油油的青菜好似是她的勁敵,葉麵上泛著的油光也成了挑釁。男生會很溫柔地勸她,仔細地把調味的辣椒和蔥花撥到一邊去,然後夾一筷子喂給她吃。
董小姐皺著眉頭很不樂意。但男生總會有辦法,他捏捏她的手心,告訴她吃完了這些青菜就陪她去看一場電影。董小姐眨眨眼,像小孩子一樣用不樂意討到了大人的讓步。
17歲的時候,她與男生大吵了一架。那次吵架的原因她已經忘了,但是過程讓她傷心欲絕。
她不去上學,整日躺在家裏的床上、沙發上、地板上。吃很少的東西,幾乎不與人交流。她腦海裏有一個猙獰的聲音,告訴她快點離開這座城市。這裏讓人窒息。
她試探性地問父親:“如果我離家出走了,你會怎麼辦?”
父親極其認真地告訴董小姐:“第一天在家裏等電話,滿48小時後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