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淩晨零點的時候,連續熬了兩夜的我仍然在埋頭趕我的千字論文。
駭人的寂靜中手機忽然“叮咚”一響蹦出了一條信息,猶如一隻無形的手將我一直高度緊繃的神經挑逗性地一彈。我下意識一抖,皺眉瞄了一眼。
陸子楊。
原來是他。我頭一扭,正準備繼續趕我明天就要交的論文,不斷響起的手機提示終於讓我忍不住打開來仔細翻看。
“老趙啊。”
我撇撇嘴,忍不住好笑,剛想說這活寶準是又閑了,眼睛掃到下麵一句話,嘴角不自覺先眼睛一步彎起微妙的弧度。
“生日快樂,恭喜又老了一歲啊嘿嘿。”
那一瞬間其實我腦子是閃過迷茫的。都到我生日了哦?原來日子竟過得這麼快?
隻是後一秒我便釋然了,畢竟也隻有他會在我生日時把時間掐得那麼準,零點送祝福吧。
是了,今天是我的二十歲生日,在異國他鄉一個人度過。今年的四月,多倫多依然風雪不斷,一點沒有準備進入春天的樣子。
每天不同科目的大小考試,演講和論文讓我恨不得能有分身術。日子並沒有原來我想象的那麼輕鬆。
由於國內外課程體製不同,通常國內過年過節的時候我還在忙著期中考試;而當我放春假暑假的時候,小夥伴們學期才剛過半。
這種差異終究導致了我和我的老友們聚少離多,完全應了那句每當畢業時大家老生常談的感慨:畢業後大家真的就各奔東西了。
陸子楊是為數不多還和我保持隔三差五漫無目的扯淡聊幾句的,但也僅限於幾句而已。我猜大概是大家現在都有各自的生活吧。隻不過是最近,我和他的交流莫名的就更少了,他不找我聊的話,我也基本沒時間主動找他。
“謝謝。”
我默默歎了口氣就要放下手機繼續忙論文,但屏幕一閃他很快回了我。
“嘖嘖嘖,現在怎麼不叫我楊二了?”
我心裏悄悄一暖。
退出聊天的時候才突然發現朋友圈有人艾特我。打開來一看,又是陸子楊這小子,隻是我沒想到他竟然會為我專門發了條祝福。
“黑曆史一份不謝,20歲快生哈哈哈。”
附的照片是初中畢業時我和他在學校大門旁的留影。照片上他在左側比了個鹹蛋超人的經典姿勢,而我則在右側靜靜紮了個馬步斜眼瞄他,背景是淡藍色的天空和深藍色滿滿的回憶。
2
“趙露,你吃辣條嗎?”
“趙露,你這看的什麼書啊?跟我聊會兒天唄。”
“趙露,你會唱虹貓藍兔的主題曲嗎?”
“趙露,你要虹貓藍兔的貼畫嗎,我買到了重複的,一塊錢賣你。”
“趙露,你要不要……”
耳邊陸子楊那停不下來的聲音令我心下一陣煩躁,不情不願從課外書中抬起頭,“陸子楊,下節課老師來的時候能告訴我一下嗎,我想繼續把這書趕快看掉。”
“哇,你是準備要上課開小差哦!真稀奇哎!”陸子楊激動的大喊,就差拿個喇叭告知天下了。
“哎哎哎,你能不能小聲點!”我真想上去捂住他的嘴,“我還差一個結尾了,不趕緊看掉我心癢癢。”
“你不怕老師發現啊?”陸子楊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自從老師那個“一對一&好帶差”的計劃落實後,四年級的時候,我開始負責“幫助”陸子楊。一直都是我看他出醜,他也一定特別希望看看我這個“好學生”是怎麼出醜的。
“所以我需要你幫我看著點老師啊。”我一臉莫名的看著他,眼看快要上課,我趕緊最後叮囑他老師來的時候記得用手肘子捅我一下,我好做準備。
雖說我們坐在倒數第二排,但是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數學老師真的是“火眼金睛”,不得不防。
課桌上照常攤著課本,課桌肚子裏擺著我的閑書,我還留了一隻手臂擺在課桌上握著筆做好了“偽裝”。
沒過多久,右手肘被人一推,我趕緊條件反射把書往桌肚裏一塞。我抬頭一看,怎麼那數學老師還好好的在講台上呢?
我小聲叫他,“你咋回事兒?老師沒來啊!”
“老師剛才往這裏看了一眼。”陸子楊一臉嚴肅。
我更無語了,“我說的是他快來的時候趕緊叫我,看就看唄,不是還沒來嗎。”
陸子楊沒有回答我。
我以為他默認了,就繼續我的“偽裝”。
不過沒過幾分鍾,手肘又被推了一下,我抬頭一看,怎麼回事兒!又是剛才那情況!皺了皺眉頭,我繼續半低下頭沒有理他。
又被推了兩三次後,突然斜裏伸出一隻手,我頓時心裏一沉,腦子一空,以為要被發現了,緊張的直冒汗。
然而那隻手隻是把我的書往桌肚裏一推,同時耳邊響起數學老師那特有的大嗓門。
“陸子楊,你看看你,這次又考了這麼點分!又是倒數第三!你為什麼不跟趙露學學呢,你看看人家是丟掉這麼多分,你是隻得了這麼點分!你對得起你爸媽嗎?連續幾次考試你都是這樣,你說說你還有救嗎?你……”
我心有餘悸的悄悄抬起眼,原來數學老師在發上次月考的試卷,陸子楊再次墊底。
我有點同情的偷偷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滿臉一個大寫的委屈,嘴嘟得老高。數學老師又是唾沫星子橫飛的罵了他幾句便轉到了其他同學。
我正準備謝謝陸子楊剛剛幫我的舉動,卻突然發現陸子楊的眼睛可疑的紅了。
我當時就驚了,一雙眼盯著他仔細瞧,“陸子楊,你咋哭了?就這個也不至於吧,男孩子這麼容易就掉眼淚?太脆弱了吧……”
難道是哪句話傷到他了嗎?
“你不懂我的憂傷。”陸子楊看了我一眼,轉過頭去,一雙眼睛隻是緊緊盯著他的試卷發呆良久。
“……”
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其實我是發現他一張過於白淨秀氣的臉上紅著的眼眶,高嘟到可以掛個小酒瓶的嘴,使他整個人莫名的可愛。
我為自己的發現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第二天,陸子楊照舊又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好像昨天掉眼淚的不是他。
其實那次是我唯一一次看過他流淚的時候,其他時候亦不曾,至少在我的視線範圍內。因為陸子楊一直是一個多動症加話嘮的可愛兒童,無時無刻不在笑,大家也都不覺得他會輕易有什麼傷心事。
六年級畢業那年,大家流行寫同學錄。有個同學手快把陸子楊的“楊”寫成了“揚”,結果陸子楊非要把那頁整個都撕了重新寫。
大家笑問他是不是生氣較真了。
陸子楊一臉嚴肅:“對啊,楊是我母後的姓,寫錯了你們小心宮刑。”
眾人:“……”
3
陸子楊剛升初中的時候就已經比我高出很多了。
雖然我們都選擇的是直升初中,但沒想到又會被分到一個班。再見到他的時候,要不是他那招牌性笑容,我差點沒認出他來。
他不再是小學裏那個白淨高壯的小男生了,經過一整個暑假的運動,此人不僅曬黑變瘦了,個子竟然也已經比我高出很多。
作為曾經身高和他在同一起跑線的小學三年的同桌,我深表慚愧與嫉妒。
真是太可怕了。變化的不僅是這個一直飛速發展的時代,還有一直追趕時代成長的我們。
班主任說基於人人平等以及保護視力等因素,座位每個星期依次往前輪一排。也就是說坐在第一排的我有很長時間都會遇到原本坐最後一排的陸子楊坐在我前麵的情況。
那個時候陸子楊雖然個子長了不少,性格什麼的也有些微改變,但總體上我感覺他還是有點小時候的“二”或者“間接性抽風”。
我開始“楊二楊二”的這樣叫他。他總是裝作一臉嫌棄的撇我一眼,下一秒又朝我眨眨眼,“這是你對我的愛稱嗎?”
我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那個時候電視明星選秀是高峰期,走出了很多特別火的歌手。這就便利了陸子楊這個停不下來的移動便攜式逗比開始了他的“演唱會”,主唱張傑的歌,也唱一些其他他喜歡的人的歌。
每節課下或者午休前或者晚自習前,反正所有的休息時間,不管上節課課堂氣氛再怎麼緊張,或是考了多麼難的一場試,下課鈴一響他都準是會對著以他為直徑方圓五百裏的的人進行“強製性圈粉”行動。
“歌癮”上來了,他甚至會做出把右手放在耳朵上假裝帶有麥克風的樣子唱周傑倫的歌。聽得最多的,就是他天天“托著他美麗的腮幫”模仿周董輕佻地說“哎呦,不錯哦”。
這人還曾一度成為了我們班上的開心果,被冠以“抽風版周傑倫”的稱號。
最可怕的是後來他改進了技術,總結了經驗,當你不想聽他唱歌的時候,他就盯著你的眼睛唱,唱的你不聽也得聽。
其實這小子原本長得不錯,而且自從曬黑了之後,一雙眼睛就更顯得黑亮有神,讓人無法輕易與他對視。
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在他掉頭對著我唱的時候,不自覺避開他的眼睛,問出了盤踞在心頭,也是部分圍觀群眾一直想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