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睜了多久,黎明終於到來了。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人漸漸多了起來。院子裏,客廳裏,以及前麵空地上搭的棚子裏,都是忙碌一片。
老阿姨和另外幾個叔叔伯伯忙著團團轉,招呼來的客人們。顧幸幸看老阿姨忙碌著,沒有去打擾她,獨自茫然無措地站在邊緣地,不知道該幹些什麼。
終於,老阿姨有了一瞬的空隙。她叫來顧幸幸,給她指了一個地方——放棺柩前麵一米的空地。
“你和你爸一樣,跪那裏給你阿婆燒紙。”
顧幸幸伸著脖子再看去,果然那裏已經有了一盆紙灰了。旁邊還有幾個親戚家的小孩,正慢吞吞的一張張地燒著紙。李則明不在。
顧幸幸問:“燒多久?”
老阿姨指著空地的偏了偏,順著方向,顧幸幸看了好幾大摞紙錢,“把它們燒完。”
點點頭,顧幸幸看著棺柩,又忙問:“我阿婆在那裏嗎?”
“嗯,裝進去了。”老阿姨說完,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說:“孝心是一回事,但也別把自己嚇著,少看看。”
“嗯。”顧幸幸應道,她是不敢再看了。
老阿姨歇了歇,起身離去:“那我忙去了。你自己注意點。”
“好。”
她跪那裏燒紙,到了中午有些撐不住了,剛開始跪的筆直著燒紙,後來就坐到自己小腿上了。
前一天晚上,顧幸幸沒睡多少,今天有些精神不濟,跪坐著,她的頭也垂了下來。
中午李右玥回來,她也沒注意到。直到李右玥突然一聲哀嚎,驚得顧幸幸一個激靈,往聲源地看去,隻見李右玥附在棺柩上張著嘴哭,語音不詳地說她來晚了。
李右玥頭發長了點,到下巴那個位置;臉色依舊蒼白,很病態的白;神色不太老實,一邊嚎啕,眼睛一邊亂轉,四處打量。整個人的變化還是挺大的。
顧幸幸已經有大半年沒見過她了,她每回來看望李阿婆,都沒有見到過李右玥,故而她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半年以前。
顧幸幸來看李阿婆時,李阿婆狀態好的時候會絮絮叨叨地給她說起李右玥的事,她說李右玥上了大學後在勤工儉學,一邊上學一邊打工,她還說李右玥變好了變懂事了。
當時顧幸幸聽到這話,表情就非常的不可思議。
上輩子高考後,顧幸幸考得本地的一所大學,李右玥分達不到她所在的那個係,但也上了同一所大學的另一個的花錢專業。她還死皮賴臉地找關係住到了顧幸幸的寢室對麵。
顧幸幸到哪,她到哪。
那時,就像李右玥偷偷觀察她一樣,顧幸幸對她也同樣的在意。
她的為人,顧幸幸不說了解七八,也知曉一二。
要說李右玥會打工,打死李右玥,顧幸幸也不會信。李右玥身上有天生的懶骨,她能不幹的事,不會多動一個指頭,更別提打工。她曾經還說那些平時打工的同學一身窮酸。
在李右玥眼裏,這就是件“丟麵”的事。顧幸幸真的不相信她會舍下她的“身段”去幹她所看不起的事。
但李阿婆信,並很欣慰地告訴顧幸幸,李右玥打了兩個月的工,就不再問他們要生活費了,她自己掙。
顧幸幸再次瞠目結舌,也由不得她信了。
她不打工,哪來的生活費。
顧幸幸想,這輩子起點都不一樣,她的生活和處事風格發生了變化,李右玥也可能變。
李右玥趴在棺柩上哭了幾分鍾,李則明聞聲而來,左右耳朵上還夾著煙。
他把李右玥拉過一旁,輕叱:“你昨天哪去了?打你電話打不通!”
“我昨天去學校了,要開學了,我整理床鋪。”李右玥說。
她這時迎著光站,顧幸幸才發現她臉上擦了粉,嘴唇上也塗了口紅。
不過李則明似乎沒注意到這些,或許注意了,隻是他不管。他現在對李右玥明顯的管的鬆了,不像以前一樣,走哪兒帶哪兒。
也許是他失望吧,他曾經信心自滿地說過,李右玥會考個專業的、名聲大的美院。而最終因為李右玥的文化課成績不行,讓他的期許落了空。
李則明聽了她的說辭,皺了眉,“你收拾床鋪,電話怎麼會打不通?”
李右玥囁嚅著嘴唇,像是想找說辭搪塞過去。
李則明已經不耐煩地揮手,說:“滾去換衣服,然後給你阿婆燒紙去。”
李右玥飛快地擦幹淚,跑去了房間。
一大摞紙燒去了一半,李右玥才重新出現,跪在了顧幸幸的身邊。漫不經心地扔了幾張紙錢。
扔去的紙錢,火焰刹那間把它包圍燃盡。起了點兒風,吹起了一些紙灰,落在了她們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