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洪伊敢於同段祺瑞分庭撫禮,甚得黎元洪賞識。他聽說孫洪伊要辭職,認為有必要“慰撫”一下,一天,他派秘書瞿瀛把孫洪伊請到總統府。一見麵,孫洪伊向黎無洪鞠躬問好。黎親切打招呼:“哈哈,伯蘭坐,坐。”
孫洪伊欠身坐在沙發上,靜候黎元洪問話。黎問:“聽說你跟小徐發生口角,怎麼回事?”
常言道,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孫洪伊本來不喜歡這位優柔寡斷,畏首畏尾的總統;但他知道他討厭段祺瑞,更討厭徐樹錚,所以,仿佛找到知音與靠山,頓時拉近他們的距離。於是,他把段、徐不經國務會議擅發討伐令,委任令,查辦案的事,原原本本講敘一遍。孫洪伊本來就長著一張死人能說活的巧嘴,又加上動了真感情,直說得慷慨陳詞,天花亂墜。黎元洪也帶著感情色彩,聽得入腦入心,加敘加議,從而更助長孫的談興。黎元洪憤然道:“這哪裏是責任內閣,簡直是責任秘書長製嘛,真是不成體統!”孫洪伊說:“總統,這種獨霸一統的現象就不能改改嗎?”
黎歎道:“唉,難哪!”孫說:“借助國會力量,形成輿論壓力就會大有可為。”
黎元洪何嚐不想這樣?但他知道要想動搖老段這棵大樹是困難的。因為,他有北洋集團撐腰,有督軍團作後盾,又有不明真相的人盲目崇拜,難。不過,如果把“小扇子”徐樹錚打下去,便可摘去老段一條膀臂,段的勢力便會貶損許多。
然而,黎元洪是個缺乏膽魄和勇氣的人,他不敢釁從已出,給人以口實,於是,婉轉地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總理嘛是倔了點,人還不壞,應當維護他的威信。壞就壞在小徐身上,抓住他的要害教育他一下是可以的,但要注意分寸。”
孫洪伊是個聰明人,聽出黎的弦外之音,馬上意識到主攻目標隻限於小徐。於是,他說:“卑職明白,最可惡者小徐也。”黎又問:“聽說你遞了辭呈?”孫說:“是的,但段祺瑞讓許世英退給我。”黎語重心長地說:“不要固執嘛,你想想,辭職對誰有利?”孫心領神會:“是,多謝大總統垂教!”
初戰告捷,孫洪伊信心大增。因小徐恃才傲物,不得人心,加上孫洪伊縱橫捭闔,多方串連,在國務會議上,順利通過一項限製院秘書長權限的規定:
1、承總理之命,掌管秘書廳事務;2、經國務會議決定之案,不得擅自更改;3、公文命令,非經總理和負責總長之副置,不得發行;4、凡政府答複國會之質問案,均須由主管部門起草。
以上規定,不僅使徐樹錚不能為所欲為,濫用職權,不能再以國務院名義發號施令;而且令其大出其醜,顏麵掃地。反對他的人,聽到這一結果,無不彈冠相慶,以為是最大勝利。段、徐惱羞成怒,對孫洪伊更加恨之入骨。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在孫洪伊橫刀立馬,大出風頭之際,不料,後院起火,引出一場糾紛。
內務部也同其它部門一樣有派別之分。孫洪伊為擴充自己領地,借機將一部分反對派高級職員裁汰。慣於見縫生蛆的徐樹錚得知後,馬上意識到有機可乘,暗中鼓動這批裁員向平政院起訴。正好平政院當權派是皖係,他們受徐樹錚暗示,作出“撤銷內務部原令,裁員回供原職”的裁決,給不可一勢的孫洪伊當頭一棒。
孫洪伊知道其中“貓膩”,拒絕接受平政院裁決。他說,平政院是袁世凱的禦用機關,袁世凱死後雖未明令撤銷,但應視為非法機關,因此,你們的裁決無效,應由國會立法機關審議。很明顯,如果此問題交由國會審議,無疑對孫洪伊有利。但徐樹錚正要借機報複,豈容孫洪伊如願。於是,他竭力慫恿段祺瑞乘機拔去這顆“眼中盯”。
段祺瑞正有此意,不經國務會議討論通過,就讓小徐擬了一道“尊重平政院裁決”的執行令送總統蓋印。黎元洪更鬼,批了四個字“交院再議”退回國務院。孫洪伊聽說不甘落後,立刻以內務總長名義呈報黎元洪:將此案提交國會審議。黎元洪心有靈犀一點通,馬上批示“準谘國會解決。”
這樣一來,事情更加複雜化。黎元洪、段祺瑞、平政院都卷了進來,國會也暗中使勁。
之後,經曆了一場漫長的公文“馬拉鬆”旅行。府院之間各執一詞,推來推去,反複輾轉4次之多!表麵看是黎、段之間的“拉鋸戰”,實際上他們背後各有一哨人馬搖旗呐喊,推波助瀾。段祺瑞犯了牛脾氣,堅持總統蓋章,否則將以總統不信任內閣或破壞責任內閣論事。黎元洪也上來強勁,章堅決不蓋,推給孫洪伊,段祺瑞自行解決。
這份“馬拉鬆”公文旅行,竟持續兩個月!
這天晚上,段祺瑞把徐樹錚,曾毓雋、周自齊、周學熙等幾個死黨召到家中,一邊吃“火鍋”一邊商討對策。
徐樹錚一向快人快語,敢想敢幹,他一捋袖子說:“依我看,不要再打膠著戰了,幹脆來個一針見血:孫洪伊著即免職!”這個自負的年輕人,常常表現出流氓氣質。
周學熙息事寧人地說:“不可不可,還是穩一點好啊!這樣下去隻能兩敗俱傷,不會有好結果。你想啊,孫洪伊後麵有國會,有總統府,有無數個孫洪伊。”
曾毓雋開了腔:“扯淡!我們有督軍團,有槍杆子難道怕他們不成?這次的徐州之行就很成功,張勳,馮國璋等十幾位將領發表了李烈鈞討伐令。由此可以看出北洋派在槍口一致對外上決不含糊,對這件事也不會例外。”周學熙說:“哎,那隻是表相,他們巴不得我們鬧出點亂子,好從中漁利呢。”
周學熙的話引來一片責難。陣容已明顯三比一。久未發言的段琪瑞推開飯碗,離開席位,點著煙鬥回到自己的書房兼辦公室。其他四人相繼離席,也湊過來品茗抽煙。段慢條斯理地說:“隻能進攻,不能退卻,倘若自輕自賤,敵人會得寸進尺,我的責任內閣會名存實亡……又錚立刻發文,著即免去孫洪伊內務總長之職。明日送黎胡子蓋章!”曾毓雋挑釁地說:“他要是不蓋呢?”段斬釘截鐵的說:“又錚先去,不行我親自出馬!”周學熙擔心地問:“那以後呢?”段琪瑞冷語相加:“沒有以後”
次日,徐樹錚手持“孫洪伊著即免職”的公文來到公府。這時,原府秘書長張國淦因兩頭受氣辭職,換上一位旗幟鮮明的丁世嶧當秘書長。因府院有過協議,秘書長有事麵陳總統時,需有府秘書長陪同。
黎元洪一見徐樹錚就冷冷地問:“什麼事?”小徐同樣陰冷:“蓋章!”黎問:“丁世嶧為何不來?”小徐說:“對不起,我請不動他。”
黎元洪無可奈何接過文件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知道段要動硬的了,問:“你們開過國務會啦?”小徐輕蔑的說:“總統不必多問,蓋章就是了,我還忙著呢。”黎元洪也火了:“這印我堅決不蓋,你回去吧!”小徐厲聲問:“為什麼?”黎元洪大聲說:“問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