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唇焦舌敝,百般進言,但他們根本聽不進去。”
徐世昌憤言道:“張敬堯、陳樹藩什麼東西?橫征暴斂、殘害百姓、殺人越貨,無所不用其極,這些人早該槍斃了。可為什麼逍遙法外?我這裏要求查辦他們的函電一大摞,他們怎麼不更換?你可以把這些話捎給段合肥,別的事我都可以退讓,唯獨這件事我絕不退縮!”
“好!” 靳雲鵬見徐世昌語意堅決,心裏高興,遂道,“隻要總統有此決心,卑職決不含糊,一定與總統協手共進。總統可有錦囊妙計?”
徐世昌關好房門,回到自己座位上,半晌才神秘兮兮地說:“我想這樣:第一,立即把易督事密告趙氏兄弟,說明我們的立場,讓趙傑和常得勝立即調集部隊在京漢路南端設防,抗擊吳光新入豫。同時,發動河南各界函電挽留趙氏,反對易督。第二,立即電告曹錕,張作霖,讓他們發電反對易督,並把吳佩孚,長江三督,東北將領鼓動起來,形成強大輿論攻勢。第三,密告趙氏兄弟,在適當時候通電加入反皖大同盟。”靳雲鵬說:“好。我這就去見段合肥,轉告總統暫緩易督的意見。”
朔風勁吹,天寒地凍。靳雲鵬綣縮在汽車裏,逼人的寒氣透過縫隙鑽進車廂,他的身心像泡在冰水裏一樣冷。他知道這是艱難之旅,段祺瑞聽到後會跳起來。但他職務所係不能不去。段落祺瑞在打牌,靳雲鵬等了半小時,段祺瑞那慣常的皮拖鞋沙沙聲才出現在客廳。
“芝老,晚上好?”他畢恭畢敬鞠躬致意。
段祺瑞哭喪著臉坐在沙發上,低頭裝他的煙鬥,對堂堂大國總理不屑一顧。一股發自內心的寒意,又一次侵襲著靳雲鵬的身心。他謹慎地說:“剛才學生跟東海談過易督之事。東海顧全地方,眷戀眾生,擔心由此引致北洋分裂,影響大局,以為……以為還是維持現狀好。”段祺瑞突然大怒,把剛剛點燃的煙鬥擲出很遠,吼道:“沒用的東西,你還能幹什麼?!”
近來,經常有人向段祺瑞吹風,罵靳雲鵬是見利忘義的小人,背友叛師的叛徒,是投靠直奉的走狗。開始,他不願聽,為他辯護。現在看來他的確變了,段祺瑞既傷心又憤怒。他一手栽培提掖的人,不應該是稀泥軟蛋,更不該背叛他。他哆哆嗦嗦地說:“你,你不佩做總理!”
想不到靳雲鵬變得十分鎮定,坦然和超脫。一分鍾前他還誠惶誠恐,小心謹慎;轉眼間,他對一切都變得無所謂了。他輕鞠一躬,不緊不慢地說:“謝謝老師提醒。”
說罷。轉身離開客廳,離開這屢次讓他蒙羞垢辱的地方。段祺瑞目送著這個身高隻有1。65米,相貌猥瑣,獐頭鼠目卻才華橫溢的門徒,憎惡之情達到極點。
次日上午,當一夜未眠,形神兼疲,過早顯得衰老的靳雲鵬出現在徐世昌眼前時,他全明白了,無形中產生了同病相憐之感。他了解老段,因而並不感到奇怪;相反,若不這樣,反倒是咄咄怪事了。徐世昌伸出雙手去攙扶:“翼青老弟,你坐。”
靳雲鵬不顧起碼的禮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哭喪著臉說:“總統啊,我受不了這窩囊氣,我不幹了,不幹了!“說著,把一紙辭職書塞進徐世昌手裏。
“那好啊。”徐世昌以嘲諷口吻說,“安福係不用再倒閣了,段祺瑞和徐樹錚也可以遂願了,你嘛也可以輕輕鬆鬆享你的盛年了……”
“大總統,”靳雲鵬聲淚俱下道,“我願意走這條路嗎?我的處境太難了,他簡直把我當奴仆,想斥兒就拆兒,想罵就罵,我實在受夠了……”
“這樣吧,”徐世昌和藹地說,“我放你10天假,你好好休息。至於辭職嘛不能他說了算。張雨亭和吳佩孚會幫你討回公道的。到時候一敗塗地的決不是我們。”
從2月29日起,靳雲鵬不再到國務院辦公。泱泱大國再次群龍無首,國家陷於半癱瘓狀態。
段祺瑞知道徐世昌不會批準靳雲鵬辭職,當天晚上就指示徐樹錚,立即給在上海張羅“和會”的總代表王揖唐發急電,讓他趕回北京主持倒閣運動。
王揖唐如約而至,以他慣於把水攪渾,從中漁利的本領,領導了倒閣運動。錢能訓內閣倒台後,徐世昌曾堅持由周樹模組閣,但遭到安福東頑拒。現在,王揖唐為達倒閣目的,表示“遵從總統願望”,同意由周樹模組閣。徐樹錚也假惺惺地說:“如果撲老(周樹模字少樸)組閣,本人原任陸軍總長幫總統辦事。”3月3日安福係3總長——財長李思浩,交長曾毓雋,司法朱深——為響應倒閣號召,相約不到部裏上班,不出席國務會議。次日又以辭職威脅。安福係公然以“賊喊捉賊”的無恥伎倆,反罵靳雲鵬是簽訂中日軍事協定的賣國賊,是忘恩負義,背師賣友的叛徒……內閣麵臨崩潰,政壇卷起波瀾。
然而,段祺瑞的算盤不是總能勝算的。以曹錕,張作霖為首的8省督軍紛紛發電挽留靳雲鵬內閣,反對更換豫督。
吳佩孚首當其衝,對更動河南督軍進行了猛烈抨擊。在通電中他忿然道:
……疆吏非私人財產,政權非一家營業。安福跳梁,政綱解紐,窮凶極惡,罄竹難書。稍有血氣,鹹不欲共載天……政府比年來舉措設施,無一不違反民意,全國所痛者則保障之,全國所景仰者則排除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舉滿清不敢為,項城所不肯為者,而政府悍然為之……全國之大,能否為一係所盤踞,疆吏之多,能否為一黨所奇居,兆民之眾,能否為一係所鞭笞……肯我總統、總理勿為安福所利用,立飭吳光新仍回原防,並宣示決不輕易趙督,以弭戰禍……可以看出:吳佩孚猛烈抨擊安福係,段祺瑞和徐樹錚已達不遺餘力,“不共戴天”之地步。表麵上雖攻擊“政府”,但實際上對總統和總理持認同態度,未予傷害。還有,對一意孤行,更換豫督的作法,提出嚴正警告。
隨後,趙倜發出支電,表示堅決響應吳佩孚的政治主張。電報對曹錕,張作霖及長江三督均表示支持。給人印象是:趙倜已揭去不偏不倚的麵紗,徹底頭徹尾,有恃無恐地站到直奉一邊,公然向皖係軍閥宣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