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紛紛起哄歡呼。龔心湛得意地說:“現在,我提議:為又錚兄的蓋世奇功健康吉祥——幹杯!”
徐樹錚飄飄欲仙,笑道:“仙洲兄言重了,團結在芝老周圍,按照本人下午報告中所設計的大政方針辦,前途大有可為,讓我們為北洋團結,為芝老健康,為聯合討赤——幹杯!”
接著,是互相敬酒,爭相向小徐獻媚,小徐也頻頻舉杯,向別人敬酒。但他卻不向徐世英、賈德耀敬酒;當他們向他示好時,他表現得十分冷淡。致使親馮派數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的話多起來。曾毓雋說:“又錚兄啊,我們都為你的安全擔心,你還是離開北京暫避—時吧。”
龔心湛說:“對呀,馮玉祥心胸狹窄,不是容人之輩,還是走吧。”
梁士詒危言聳聽地說:“我聽到可靠消息,陸承武從東北來到北京,風傳要報殺父之仇。無風不起浪,還是小心為上啊。”
曹汝霖慣於逢場作戲,用哭腔說:“又錚兄啊,你是我們的頂梁柱,主心骨,你可不能有絲毫閃失啊!我們的安危榮辱,後世榮華全靠你了。”說著,竟擠出幾滴眼淚。
小徐傲岸的一笑道:“哈哈,諸位不必擔心,憑本人的威名,他不敢加害於我,你們放心吧。”
賈德耀心想:屁,你隻有臭名昭著,哪有什麼威信可言?
徐樹錚雖在北京呆了3天,就引出許多聳人聽聞的流言,老段沉不住氣了。29日下午,再次派人把小徐叫到家裏,語重心長地說:“又錚啊,就我本意講,一天也不願你離開我。可是不行啊,外麵風聲越來越緊。有人說陸承武潛回北京,欲報殺父之仇;有人說有不少暗探跟蹤你。你一天不走我的心病日甚一日。”
小徐終於鬆口,說:“好吧,我先去天津,然後乘船去上海。”
“京津路剛恢複通車,奉軍全部撤走,馮軍張之江部把持,很不安全啊。能否改乘汽車,或坐飛機直達上海?”“用不著。還是坐專列方便。”
“那好,我馬上打電話給你調車。”
少頃,段祺瑞與交通總長龔心湛接通電話,龔爽快地答應晚9時發派專列。但他說坐專列目標太大,不易保密,不如改乘汽車。因小徐執意如此,隻好作罷……天仿佛受了創傷,流了許多的“血”,塗抹的天上地上樹上房上到處都是,白雲試圖去擦拭,結果,不僅徒勞無意,而且弄得自己也“血跡”斑斑……段祺瑞的心也受了創傷,也在流血。
他與徐樹錚緩緩地走在甬路上,二人心潮澎湃,感慨萬端,千言萬語湧上心頭,但誰也不知從何說起。他們知道小徐今日離去,不知何時何地,何年何月才能見麵,不知能不能見麵,不知明天將發生什麼事情?所以,他們的肺仿佛灌了鉛一樣沉重、壓抑。
“老師,別送了,我走了。”“唉,走走吧,走走吧。這樣的機會怕是不多了。”
段祺瑞一出此言,頗感不吉利。徐樹錚正在心緒煩亂,聽老段一說勾起滿腹惆悵。接口說:“是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見麵,不知能不能回來?”
“又錚,”段祺瑞反來安慰他,“你一定要回來,我們在空府,在執政府相見!”
“我走後,老師要善保貴體,心胸開闊,不管學生走到哪裏,心永遠向著恩師……”
說罷,徐樹錚深鞠一躬,當他正起身時,已是淚水盈盈。段祺瑞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伸出雙臂把徐樹錚的寬肩闊背抱在懷裏,嚶嚶地孩子般地哭起來,頗有生離死別的味道……徐樹錚戀戀不舍,步履沉重地走了。段祺瑞仍不放心,把小徐的秘書薛學海叫到跟前,叮囑道:“薛學海,我特別提醒你,務要保護好你的專使,若有三長兩短,我拿你是問!”
薛學海一磕腳跟說:“請執政放心,我一定盡職盡責!”
小徐的汽車駛出大門。許久,段祺瑞才從迷茫中收回視線,,步履沉重地回自己的書房。一個曾被人譏為“段厲公”、“冷麵人”的人,從什麼時候起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了?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
他仿佛走了很遠的路,經曆了沉重的負擔,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隻希望快一點坐下來。他終於坐在寬大的書案前,當他仰在沙發椅上的一瞬間,忽然,桌上一張紙映入他的眼簾,他拿起來一看,上寫八個大字:又錚不可行,行必死!
他“謔”地跳起來,神經亢奮,疲勞頓消,頭發仿佛一根根豎起來,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驚叫道:“來人!千萬火急,把徐專使追回來!”記室小黃剛要走,又被段叫住:“回來!把這張紙帶上。他如執意要走,讓他稍候,我派一連軍隊保護他。”
當小黃飛車趕到車站時,小徐已經登車。他看過紙簽後莞爾一笑道:“笑話,我豈肯相信無稽之談?你回去告訴芝老,我意已堅,勿勞多慮,軍隊也不必派了。”
整整一夜,段祺瑞神情恍惚,輾轉難眠,第二天上午,又失魂落魄,神不守舍。大約10點來鍾,記室小黃拿著一摞報紙跑到段祺瑞麵前,結結巴巴地說:“報告執政,徐,徐專使……遇害身亡!”
“什麼?!”段祺瑞跳起來,一把搶過報紙,在頭版顯著位置刊出徐樹錚在廊坊車站遇害身亡的消息。同時刊出陸承武“為父報仇,手刃徐某”的聲明。同時刊出馮玉祥給段祺瑞的電報:“徐上將軍有功於國,不幸被匪人劫害,其死甚慘,請政府優予褒恤”雲雲。
段祺瑞一陣頭暈目眩,天旋地轉,搖搖欲墜,小黃趕忙衝過去把他扶住,才沒摔倒,輕輕扶他坐在沙發上,段祺瑞仰天長歎:“殺人的蒼天哪——!”——說罷,淚雨滂沱,嚎啕大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