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立剛接上道，我說的你不信，你哥的話你總要信吧？楊凡，你不能老以表麵揣測內心，有人不是仗義，隻是有點兒傻，比如黃興。有人也不是高冷，隻是不想理你而已，比如你哥——
南清有座萬佛山，是城市的標誌性名山。萬佛山的知名度有賴於北宋著名畫家趙孟，千年前他在萬佛山頂，揮毫畫了一幅《鵲華秋色圖》，至今收藏於台北故宮，是無價的鎮宮之寶。山中萬佛寺，自北魏時代綿延千年至今，終日香火縈繞。此山原處於偏遠南郊，近年城市飛速擴容，如今圈入新城之中，平日開車在外環公路飛走，目力好的，便能見到半山中遊人如織，如遇雲霧，則如海市蜃樓的仙人一般。說來好笑，一是萬佛山名為萬佛，實則山中納佛不過數百尊，絕大多數毀於幾十年前那場著名的“文革”。二是門前雖有“暮鼓晨鍾敲清世間名利客，鍾聲佛號喚回苦海夢中人”的對子，東山黃發垂髫皆可朗朗上口，可終日舉著高高低低的燭參拜，香客，卻是追功逐利的絡繹不絕。
寺東北角山壁上，有一尊不到三尺高、殘缺了半個肩膀的小石沙彌，據說此佛神通非凡，凡欲結秦晉之好的男女，隻到此誠心一拜，皆可獲一世美滿婚姻。此像由此大獲勝名。像下香煙縈繞，灰堆如小山。於是東山市婦聯搭台唱戲，辦起了佛山相親會，每年桃花盛開之際，石像下的一片空地上紅綢橫飛，誠求婚緣的善男信女來往絡繹，成了南清當下的一處文化景致。
這天佛山盤山路上，出現一高一矮兩個老太太，正是黃興媽媽和紅義媽媽。自從兒女吹了婚事，倆老太太也一度鬧了別扭，互不搭理。
前幾天黃媽媽打電話給施阿姨，為兒子消災！想來萬佛寺拜一拜，你去不去？施阿姨道，消什麼災？黃媽媽說，他最近出了事的，唉，為這個我家沒法高攀你家了。施阿姨聽了情況，心頭倒舒了鬱悶，於是複又和好，借春光明媚，結伴而來。
施阿姨本是不屑於東山相親會的，可是黃媽媽一句話提點了她，你不掛家庭條件，那才靠譜呢。施阿姨想，老宋整天說走群眾路線，我這當省長夫人的，又怎麼會不屑群眾相親會了？還是思想深處意識不健康！
矮胖的施阿姨特意穿了雙高跟鞋，氣喘籲籲地跟著黃媽媽，邊道，哎，你等等我。
黃媽媽道，哎，爬山的路，你穿這勞什子幹嗎？
施阿姨年輕時在身材上輸給黃媽媽，老了不用說，便指著黃媽媽腳上的平跟布鞋道，我這可是阿瑪尼的，你給孩子相親，當媽的也得光鮮下吧。
黃媽媽反轉腳掌，露出路易·威登的牌子，撇嘴道，瞧好了，我這可不是一般牌子的布鞋！
兩個老太太拌著嘴，一路來到萬佛寺。黃老太太虔誠跪下，替兒子燒了香，念叨了足足十分鍾，立起身時，卻隻往功德箱裏投了一塊錢。
施阿姨捂嘴笑道，才一塊錢？我可看你把祖宗十八代都保佑了。
在心意不在錢多少！我又沒你有錢！黃媽媽瞪了施阿姨一眼，又轉到那尊靈驗無比的婚姻小沙彌前。
此沙彌腳下的三十多平方米的空地，早已被設置成萬佛山的相親會現場。這天不是周末，施阿姨掛了紅義簡曆，在樹下立定，滿懷期待地左瞅瞅，右瞅瞅。可樹下冷清，半天也不見人影。
半天，一個相貌猥瑣的年輕男子過來，看了看簡曆，說，切，三十歲的女人，還想找這麼高條件的，做夢吧！
施阿姨衝他背影厭惡地吐了口水，也不瞧瞧你那樣！癩蛤蟆。
又一位模樣比較英俊的年輕男子踱了過來，施阿姨期待地瞅了他一眼，男子便有點兒慌慌而去。施阿姨眼神有些失望。
黃媽媽的樹下卻圍了一圈子的人。大家爭相要著黃興媽媽的聯係方式。
一個老太太說，現在女的過了三十真不好找啊，條件好的女的剩得多的是，男的剩得少，好點兒的幾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