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哥哥的隨後幾天裏,雨囡有些想家,——也或許想的不是家,而是一去不複返的少年時光。它已從那條有始有終的人生線段上,被歲月無聲地折去。
當身邊剛入學的莘莘學子們正以萬丈豪情來展望自己的未來時,雨囡卻以對失去的敏感與傷懷,開始了自己的大學生活。是眾人皆醉,唯我獨醒,還是眾人皆醒,唯我獨醉?雨囡在心裏總是暗問屈原:你抱著大石頭投汨羅江時,究竟是清醒還是糊塗……
晚飯後,雨囡回到寢室掛好飯袋就往外走,不想就被上床躺著看書的室友小媛叫住,問雨囡說你出去呀。雨囡點點頭,說今天外麵的霧氣小,我想去西操場轉轉。剛才食堂裏吃飯時聽鄰桌的同學說,那裏能看到海上落日,景色很棒。
小媛聽罷就放下書坐起來,說雨囡,現在屋子裏沒人,跟你說兩句話啊。你跟人說話時挺隨和的,怎麼行動起來卻總愛耍單?昨晚大家飯後一起出去散步時,你說懶得動彈,今天又要一個人去看夕陽,日後大家說你自閉,別怪我這個上鋪的“近鄰”,沒跟你做友情提醒啊!
雨囡聽罷就笑,說小媛,剛才怕打擾你讀書沒言語。怎麼,看我進來後沒搭理你,就弄個病來嚇唬我呀?那如果我現在非要摟肩搭背地與你一起去看“夕陽無限好”,你會不會又說我有“同誌症”呢?
“啊?!還知道‘同誌症’這個詞?你挺複雜的嘛!原來你這一臉清亮亮的模樣,都是騙人的假象哈,嗬嗬嗬……”
學校的西操場上,秋風颯颯,海天茫茫。雨囡同後來跟她要好了四年的“女同誌”張小媛一起,並坐在側麵的看台上,觀紅日西墜,賞東海霞光。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感慨於無從尋找的少年時光,雨囡不禁輕吟起李清照的詩詞來。
不想小媛聽罷就咯咯地樂,接下去說:“驀然回首,那人卻在,操場正中處,——雨囡,快看,人在那兒呢!”
“人?誰?”雨囡轉過頭來簇起眉。
“別看我,不是說了嘛,操場正中處,那個穿10號藍球衣的男生。他剛才的球帶得可真棒,落腳更絕,以邪替正,把世界上最刁的擦邊球,踢進了對方的大門。”
“世界上最刁的球?你也太邪乎了吧?”雨囡順著小媛的目光望過去,這才發現,小媛原本看的不是落日,而是落日餘暉中正在操場上踢足球的一群男生。
“剛上學就知道盯著帥哥看,當心早戀噢。”雨囡一邊用目光尋找著10號,一邊冷嘲。
“能和穿10號球衣的‘普拉蒂尼’談戀愛,早戀也行哈!”小媛更痛快。
“普拉蒂尼?哦,你以為穿10號球衣的都是普拉蒂尼呀,當心別遇到‘普通的泥’——那些曹雪芹筆下的爛男人!”雨囡一邊用目光追逐著10號,一邊熱諷。
“咦?好主意!哎雨囡,你說曹雪芹如果當初讓一個會踢球的帥哥闖進大觀園,庭院深深深幾許地一頓猛踢,那寶玉還不就得靠邊站呀,哪個小姐丫鬟還有心思圍著他轉!”
“可這操場不在大觀園,而在咱們的校園。別忘了小媛,據說咱學校為了能在大學生運動會中永葆名次,每年都會錄取一些以特招生身份考進來的球**!”雨囡的眼睛已離不開10號,嘴巴卻異常尖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