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被子蓋在鼻子上,一點點分析,時不時看他兩眼,他會柔和的看過來,問我是不是有什麼需要,但今天得到的信息太多了,已經足夠了,我差不多已經弄清楚了自己身處的環境和當下的局勢,接下來再怎麼思考也沒有用了,計劃趕不上變化,一切還是伺機而變吧。
由於身體重傷的緣故,從醫生走後我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一覺睡到太陽下山,教堂外偶爾可以聽見幾聲烏鴉的叫聲,其實從小以來我就並不討厭烏鴉,不像其他那些愚蠢的小孩,見到烏鴉就大哭大叫,仿佛人家會把他吃了似的,烏鴉這種生物,在夜晚的叫聲也算是與黑夜最為匹配的元素之一吧。有人總說烏鴉叫預兆不吉,但吉不吉這種事最終還是人心的問題,當人心被惡意支配,被恐懼所占領,那麼夜晚的所有元素,都會變成相應的戰栗,席卷他全身,讓他得以認為,連一聲烏鴉的叫聲,都足以改變事情的吉凶預兆。
等我醒來時,看見裏德還在旁邊坐著,隻不過可能太累了,也沉沉的睡倒在桌上。我揉了揉眼睛,使勁睜了睜,感覺左眼有些酸痛,但這幾天來已經習慣了,就並不想再管它。我本來想按鈴叫女仆進來的,但是想到有可能會吵醒裏德和已經休息的拜德教父,就披上一件衣服,輕輕打開了門,一個人出了房間。
夜色靜靜的淌在走廊的地毯上,順著月光而下,似水一般柔滑無比,我停在窗前,對著窗外看去,遠際無邊的藏色晚空上,一輪碩大的圓月之盤懸掛其上,偶爾有幾片薄翼般的雲飄過,遮擋住它流淌下的一兩股月華。風靜靜無聲,卻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我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接著開始尋找教堂裏的廁所。
在床上躺了一天,終究還是被尿給憋醒,但這教堂的樓道裏竟然看不見一盞有用的燭火,可以供我使用,於是隻好順著走廊直直向前走,好歹可以借著月光看清楚一點點路。走到路的盡頭,我看見了男廁的標識,這個教堂也並不小,想必是會有許多來往的教堂人士旅居在此處,才會在走廊盡頭做了個廁所的標識。如果我再小個幾歲的話,也許就不敢一個人大半夜的來這裏上廁所了,但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而言,廁所已經不再是一個被幽靈和可怖占領的場所,它隻是個解手的工具罷了。
盡管如此,我還是快速的上完了廁所,打算洗個手立即回房間,廁所的門直對著走廊寬大的玻璃窗,月光恰好可以全部照進,我趁著光亮還在擰開了水龍頭,把手放在下麵衝著,忽然眼睛又開始陣痛,便想借著牆上的鏡子看看到底是被燒傷了還是已經化膿了。當我抬頭的一刻,門外的亮光一瞬間被遮蓋住,該死的雲,我在心底裏咒罵了一聲,但又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很奇怪,剛才的鏡麵中,除了我身上黑色的衣服和白色的繃帶,還有我那隻天生泛紅的左眼異瞳以外,不應該出現其他的顏色才對,而我恍惚發覺,自己的左眼,似乎像被鮮血染過色般,紅到欲滴血漿。
我很清楚自己是個天生異瞳的怪胎,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左眼絕沒有到這種程度。
“也許是走神看錯了吧。”我半信半疑的對自己洗腦著,等著窗外的月光再次透過雲層照射下來,半分鍾後,鏡麵上緩緩有了光的影子,我看見自己的半邊身子一點點被照亮,直到滾動到我的臉頰,我站立在鏡子前,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連一絲扭曲和恐怖也無法在我臉上看到,但我胸膛起伏的節奏,卻到達了無以名狀的快速。
我伸手撫摸在鏡麵上,遮蓋住我那隻異瞳,調整了下呼吸,又移開了手掌,而我的左眼此刻已不再是屬於我的那隻普通的異瞳,而是那天在大火中,遊走在我掌心和手臂之間,那隻巨大黑色的不停轉動著,看著我發笑的怪物眼球。
“啊!”我彈開鏡麵跟前,一瞬間靠在了背後發冷的牆麵上,我盯著鏡子裏那隻依舊看著我,帶些嘲諷意味的眼球,不停的轉動著它的身子,除了眼仁部分是它黑色的身體外,瞳孔內裏,全是血漿般鮮豔欲滴的紅色。我靠在牆上,極力想控製自己不要打顫,可身體卻不聽話的不斷哆嗦,連我的嘴也遲遲未合上,口水順著我尖叫的一瞬間流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