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電纜溝邊一聲吼(1 / 2)

1990年代末,國家第一次產業結構性改革,壓縮基建,限製“兩行三所”。

“公司要倒閉”——謠言塵囂直上,傳得比哪次都凶。

公司那幾年確實沒什麼工程,於是發生了大麵積清退臨時合同工的事。

那時流傳一句話:“正式工看,臨時工幹。看的管幹的,幹的(收入和待遇)不如看的。”

雖然各種資格證書掛著正式工的名,但各專業的技術骨幹實際都是臨時工。

大清退造成技術人才短缺。每個項目不得不壓縮班組建製,以節約人力。

這個項目部的工地主任也姓郭,長得比我還矮,戴著一幅大眼鏡。他讓我去電纜班報到。

“電纜班?我是儀表的。”

“現在不講究這個,一開始先綜合班,何況儀表還沒開班。”

“等儀表上了,得讓我回去。”

他嗯啊地應著,把我支走。

路過儀表班工具間,果然空蕩蕩的,隻有阿木一人在裏麵枯坐。

不得不感慨,差不多工齡,人家已經是班長,而我還在四處打遊擊。

我喊了聲“阿木”。

阿木走到門口:“來啦。”

“那個,”我有些不好意思,“主任叫我去電纜班。”

“先去吧。”阿木伸懶腰,“我也剛來報到,沒這麼快開班。”

“到時候要把我叫回來。”我一再說。

“放心,會。”阿木點頭,又拍我一下,“我怎麼不知道你。”

電纜班官班長見到我,嘴角露出勝利的微笑。

幾年前我曾在他手下幹過,當時他聽信讒言,把我的獎金壓到最低檔,恨不能跟新手一樣。

我從不為獎金去爭,隻用實力說話。而那個說我“能力不行,目中無人”的家夥卻連連出錯、一不高興就撂挑子,弄得他一個頭兩個大。後悔人事安排沒做好,沒有重用我。

工程結束,他希望我跟他走。

我斷然拒絕。

這回再碰上,雖然見到他心裏不舒服,不過想著隻是過渡,也就不去計較。

很快就到了敷設水泵房動力電纜的時間,工期定在八月十五的前一天。

當時電纜敷設已經承包給了一個姓蔡的老板。

我們一直不能理解,以這位蔡老板的智商,怎麼能包到工程。私下裏都喊他“菜頭”。

他什麼事都要說“我回去跟我老婆商量商量。”我們給他的建議總是將信將疑,事情辦得到三不著兩。

因為第二天是八月十五,花再多錢也請不到當地村民。

官班長對他說:“放這四根電纜,我們公司給你的錢就這麼多,你少用一天的民工省一天工錢。我們也少跟著曬一天太陽。”

菜頭點頭:“我回家跟我老婆商量一下。”

臨走官班長一再交待:“電纜重,你一定要招夠男工,至少男女比例要6:4。”

要說菜頭也有聽懂人話的時候。

第二天,果然男女比例6:4,男4女6.

官班長氣得大罵他“菜豬”,吩咐我們都不要管,讓菜頭自己玩。

太陽很高了,一幫烏合之眾散在施工現場,三五成群地聊天。菜頭無頭蒼蠅似地亂竄。

當地村民隻會說方言,聽不懂菜頭蹩腳的普通話。

村民中原本有一個召集人,據說是卸任的村長,七十多歲,身體硬朗,滿麵紅光。可惜好杯中之物,大清早酒氣衝天。菜頭讓他和村民溝通一下,他搖著手:“好,好,你指揮就好,你說啥就啥。”

菜頭無奈,隻得東抓一把,西抓一把,叫了這個跑了那個。

當時的每根電纜長135米。雖然實際長度並不長,但要敷設起來卻不簡單。

首先,用的是最大號的動力電纜,橫截麵有碗口大。我小時候曾經偷溜進電纜堆放場,把上麵的“小帽”偷來送給同學當貓碗。

其次,電纜溝窄,拐彎多。人員安排要得當,敷設時電纜行進速度要均勻有節奏。我曾被電纜擠過,撞得胸口生疼。

菜頭顯然不諳其中三昧。

我看不下去,找了幾個高大生猛的漢子,換下電纜盤邊上幾個弱小年老的女人。

“你,你,你”菜頭追上來指責我,“為什麼動我的人。”

菜頭屬賤骨頭的,你若跟他好好解釋他會跟你沒完沒了。故而我衝他吼:“你看電纜盤!有你兩個高,那幾個女的哪裏推得動!”

他眨巴眨巴眼睛,跑開了。

郭主任走來:“都九點多了,怎麼還不開始?中午他們不加班,今天怎麼放得完。”

菜頭立馬揮著兩手:“開始,開始。”趕鴨子似地把人趕進電纜溝。

“快,拉,拉,拉……”菜頭親自解開電纜頭上固定用的細繩。做了十幾次示範,那幾個漢子才開始轉動電纜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