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還在追這本雜文書的人聽好,作者第一次寫雞湯清新文)請認真讀,你將會成為最好的自己
視野中央慢慢出現光,綠色的。
從搖曳變穩定,再亮一些。
“看得清楚嗎?”
“嗯。”
金鍾大從昏暗的驗光室裏出來,一時適應不了店堂裏明晃晃的白色日光,隻聽見姒弈的笑聲響在一個方向。順著看過去,她還和自己進去前一樣,坐在高腳椅上與年輕店員聊天。
“在笑什麼啊?”在等待眼鏡製作的過程中,男生問道。
“她剛才問我們是不是姐弟。”
“嗄?為什麼?”
“因為顯然就不像情侶呀,”女生放肆地伸過手揉亂他的頭發,“她倒覺得我是你姐姐,哈哈!”
金鍾大撥了幾下,把頭發重新理順,嗤之以鼻:“什麼啊!就憑你總是要充老大這點,就足夠幼稚了。”轉而以牙還牙。女生的劉海被搓得翹起來。
驗光師把眼鏡遞給男生讓他戴上,娰弈見正合適,便掏出錢包付了錢。出店門後,金鍾大打開自行車鎖,娰弈坐上後座:“待會兒稍微繞點路,我想買刨冰吃。”
“你就是因此才被同班同學排擠的嗎?一個大吃貨,卻怎麼也吃不胖,她們嫉妒你吧?”
單車平穩地竄了出去。
女生的長發自耳根後掀起波瀾。
“你把她們想得太簡單。”娰弈笑了笑,又停頓幾秒,“啊……其實也沒說錯……嫉妒什麼的。不過,我可不是被排擠,隻是沒有朋友。我們全班人平時都互相不理,課間休息教室裏根本沒人說話。不存在‘誰和誰是朋友’的可能性,大家都……隻有競爭關係。”
“那不就是五十多個娰弈聚在一起嘛!”
“我哪有那麼變態!”
“相信我,很有!”尾音尚未來得及拖出笑腔,後腦勺就被輕拍了一下。這種力度絕不是女生的初衷,而是夠不著使不上勁所致。男生朗聲笑著在下坡時猛蹬幾下故意加速。身後女生果然不受控製地發出短促尖叫。氣流疾速穿行於兩側的灌木,枝葉摩擦發出嗶剝聲。
陽光淩亂地碎在地表,動起來,目眩眼花。
“雖然你成績好,臉長得漂亮,又吃不胖,但我覺得你還不算完美。”金鍾大微側過頭,故作認真。
“嗯?”
“因為——”男生突然勾起的嘴角是毒舌的前兆,“你是個矮子啊哈哈哈!小矮子。”
“我在女生裏不算矮了!”女生大聲抗議。
“1米6都不到根本就是殘疾人。‘矮子病’聽說是絕症啊。”
娰弈氣得猛揪他的後衣領:“我絕對還會長高的!”
男生由於氣息受阻笑得斷續,龍頭也扭來扭去,單車借著慣性飛馳成S形。
“隻要你一直那麼矮,就絕不可能當姐姐!”
回家必經的橋頭上,人群聚集著。所有人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引頸張望,幾個看起來像小商販的婦女從遠處一路嘰嘰喳喳喧嘩著跑上高處,擠到橋邊,將小車推搡出幾道波瀾。橋下的河水在炫目日光下泛著粼粼銀光。
單車無法再前行,兩人一路的打鬧因此中斷。
金鍾大的鞋底擦過一小段距離,最後腳支住地麵,娰弈疑惑地從後座跳下來湊近橋欄杆,抬手在眉上遮陽,遠眺片刻,回頭說:“好像是有人落水了。”
話音未落,金鍾大已蹲下身開始解鞋帶。
娰弈立刻明白他將要做什麼,心突然抽緊,臉上笑意盡失,眉頭蹙成一個結。
滲出細汗的手揪住金鍾大挽到肘部的襯衫袖口。
猶豫的輕聲——
“哥!”
[二]
周一進校門時注意到了,傳達室外牆貼著巨幅紅紙,‘感謝信’三個字尤為醒目。娰弈朝門口的值周生揚了揚學生證,頭也不抬地徑直走向教室。
晨會上,果然不出所料,那件事被大肆宣揚大加讚賞。
因救起落水兒童而上了昨天晚間新聞的這名男生,被叫上主席台,接受校長頒獎。
娰弈眯著眼看去——哦,原來他平時是戴眼鏡的,前天那一瞥之下並不了解,其餘先前不了解的細節還有,他那麼高,校長才到他胸口位置,但他的膚色卻白得不像個男生,這讓娰弈不禁在心裏“嘖”了一下。
“不是說‘做好事不留名’嗎?”
回教室途中,經過樓梯轉角時,男生清晰地聽見身旁的女生冷笑著說。他站定了回過頭,擺出社交笑容:“不虞之譽而已。”
娰弈輕笑一聲:“我看是沽名釣譽而已。”說著,勻速過了他身側。
男生微怔,兩秒後才跟上去,毫不慍怒,笑著反問:“凡事都喜歡吐槽諷刺,是自覺很有個性嗎?娰弈。”
女生對他知道自己名字一點也不意外,回頭時帶著亦正亦邪的笑容。
風將她長發的發梢撩起來,使人的想象力忽然變得細膩。
在這所校風嚴謹的學校,隻有她仗著自己是名列前茅的優等生,無視“全體女生剪短發”的規定,留著及腰的長發。所以走到哪裏都無比惹眼。老師也拿她沒轍。因此而獲得的巨大知名度,但,不寧唯是。
男生仰起臉,眼裏的她逆著光,帶點懶散的神情,一部分光線從發絲之間被篩下來,臉廓虛了邊緣有些模糊。
心裏激起一片弦音。
“不是個性,隻是正常的生理反應。你可以理解為我長了塊反骨。”
“……反骨?那是什麼?”男生發覺有點跟不上對方的思路。
“家族遺傳。”
女生指著門上的班牌做了個“我已經到了”的手勢,轉身從班級後門進去,發尾在外麵顛簸出一點起伏才消失。
上課鈴響過後,整條走廊寂靜下來,靜得讓人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像一隻小手猶豫地輕敲牆壁的聲音。男生低下頭,垂著眼瞼,往教室的方向走去,使人張皇的巨大回聲在四麵響。
[三]
樓房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建築,隻有五層樓,每戶陽台都滲著水跡,二樓那家用上了防雨蓬,此刻正在風中“哧啦哧啦”地響。屋牆斑駁,背光的一麵遍布著青色的爬山虎,過了夏季,它們會逐漸變成灰黃色的蛛網。
台階陡得很,每層13級。
娰弈氣喘籲籲的停在門外,聽見外婆罵罵咧咧的聲音不斷從門縫裏溢出來。
“……真是個反骨!”
女生自己推門走進去,彎腰把室外鞋歸置好,問:“怎麼了?發這麼大火。”
外婆總算有了傾訴對象,連氣都不換地劈裏啪啦控訴道:“還不是那個不爭氣的又偷了我的錢!說他還狡辯!昨天我明明放了一百塊在小包裏準備買菜,今天早上一起來就不見了,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會幹這種缺德事!跟他爹媽一樣不爭氣!又懶又窮酸!壞到胚子裏!”
都是些連娰弈也聽得耳朵生老繭的惡毒話。
她輕描淡寫地轉開話題:“晚上吃什麼?”
“……”頓了兩秒,外婆一拍腦袋,扭身衝進廚房去關火,過半晌嬉笑著端著小鋼筋鍋出來,“差點忘在灶上了,給你燉了肉餅湯。”
娰弈探頭看看鍋裏,隻有一個肉餅一個雞蛋。外公外婆年紀大了胃口不好,極少吃葷菜,偶爾隻給娰弈加加餐。
外婆對於剛才被中斷的話題好像還是不甘心,又追加一句:“我跟他說了,不認錯別想吃飯!”
娰弈也不幫腔,盛了飯夾了菜,端著湯進了書房:“我一邊看書一邊吃。”
“唉這孩子!跟你說了多少遍邊看邊吃對身體不好。”外婆的念叨被遠遠落在身後。
娰弈關上門,把飯菜推到金鍾大麵前:“吃飯。”
男生麵前平攤著教輔書,佯裝專注,實則光顧著生氣一個字也看不進,朝反方向推開碗碟:“我才沒偷她的錢。”
“我知道。你犯不著跟我置氣,快吃飯。”
金鍾大垂下眼瞼,也覺得沒必要跟糧食過不去,下午打了球,這會兒肚子正鬧意見,便端起碗,可又一想:“你不吃麼?”
“減肥。”那廂,女生已經迅速從書包裏掏出課本、練習冊、參考書依次排開。
“省省吧小矮人。要不,肉餅和雞蛋你吃,湯我喝?”
“肉餅雞蛋什麼的最討厭了。你自己留著吃吧。”娰弈撐過頭。盯著狼吞虎咽的炎淵看了半天,又叮囑道,“你以後要有什麼地方需要用錢,先問我要,我這湊不夠了你再去跟外婆說。”
“嗯。”金鍾大不見外地果斷答應,又露出毫無陰霾的笑臉:“明天我們樂隊有演出,雖然隻是給人暖場,不過,你能來麼?”
金鍾大和娰弈的母親是親姐妹,兩人被寄養在外婆家的原因不同造成了外婆的態度反差。娰弈的父母準備搬家去大城市生活,等安頓好了再來接她。而金鍾大是因為父親和母親離異,他被判給母親,母親卻沒有經濟來源又居無定所,必須外出打工,隻好暫時被外婆照管。
再加上金鍾大本也不是讀書的料,沒考上重點高中。娰弈則輕鬆被本市最頂尖的學校錄取,使得外婆對金鍾大更加沒有好臉色。
在家長們眼裏,成績的好壞成為了衡量人格好壞的唯一標準。
而事實上……
回想起早晨升旗儀式上的高調發言和觀禮台下一排排莫不關己的臉,死氣沉沉的場麵與鮮紅的表揚信形成了強烈對比。
雖然,一切都像齒輪契合得剛好,以勻速有條不紊地旋轉著,娰弈覺得哪裏地方出了錯。
[四]
午休時,幾個帶紅袖套的值周生聚集在某處持續嘰嘰喳喳,娰弈從窗口望下去,她們剛完成工作,正拎著紅的桶和白的刷斜穿過天井,陽光直射的緣故,每個人的影子都蜷縮成小小一團與人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