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芳草斜陽外(六)(2 / 2)

他清醒,正派,大智若愚。我自以為我在聰明,社會上比他吃得開,比他會來事兒,比他油比他滑,其實,最簡單最聰明的處事方法就是幹淨直接,心裏要有最明確的是非。我們這等人都是凡夫俗子,欲望太多,才會首尾蛇鼠。

哥站起來,身子有點晃悠,我去扶住他。他撇開我,說:“我喝醉了吧?你自己好好考慮吧。”他不要我扶,一個人晃晃回去了。我知道他其實是真生我氣了。

我給冉冉發了信息,她沒有回我。恐怕她今晚也不好過。

進了房間,哥進臥室睡去,而且順手把臥室房門關了。

我還是就在沙發將就一夜好了。我想著我的雄心,剛從美國回來接班時的偉大理想,要如何如何發揮,把父親哥哥欠缺的現代工商業理念導致的企業發展瓶頸怎樣突破,怎麼依靠金筱及金伯伯的資源和影響力如何擴展,如何走向世界。

曾經一度,我生出的"格力、華為、三一就是我們辛氏企業的標杆"、"將來的目標"之宏願,實現的步驟,如今都要重新設計和評估了。不是說隻要脫離金筱家,我們就一定走不到那一步,其實質還是我們辛氏本身要強大。但是依托她家,我們可以順利或是便利一點。金伯伯和金筱是我的貴人,他們可以幫助我,使我們可以如虎添翼。想著前不久我們的規劃,如何在BJ建立我們的橋頭堡,諸如此類具體的甚至已經開始的布局等等,如今都不得不重新計劃了。

冉冉也一直沒有回我。我燃起煙,今晚是睡不著覺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哥趕回冉冉的住處。她來給我們開門,眼睛哭得像核桃,腫得厲害。我心痛得緊。

她還是默默地低垂著頭,給我們拿來早餐。姍姐站起來對哥說:“趕緊吃早飯吧,一會兒還要去給爸媽上香呢。”

中午沒有吃午飯他們就準備回HB了。冉冉戀戀地看著姍姐。姍姐冷冷地說:“你們好好商量個解決辦法吧,我們回去了。”她轉過頭向我:“辛宙,你好自為之!”

我點頭。

哥發動了車,看著小車在我們眼前漸行漸遠。冉冉再次抑製不住淚水。她並不愛哭,但這兩天她卻哭得太多。人在什麼時候最脆弱?無所適從,茫然,隱隱知道自己可能不全對的時候。那種失衡的壓力才會讓人難過。絕不是孤獨。孤獨讓我們反思,給人堅強的力量。

我攬過冉冉的肩,往回走,她一路沉默。走到一個僻靜處,我停下來,扳過她的肩麵對著我。我盯著她的眼睛,鄭重地說:“冉冉,我對不起你。”我剛說這幾個字,她抖開我的手,眼睛裏像燃著火,聲音卻冷得像冰,而且決絕:“不必,我不在乎。”

我堵住她的話:“你不在乎什麼?不在乎我這個人?不在乎我們之間的感情?不在乎彼此的這些付出?”

她任性地說:“我都不在乎,都無所謂。你回BJ回HB去深圳,就是永遠不要再來SH來SH也不要來找我。”她的手揣在衣兜裏,一臉倔強地看著我。

我又懵又怒,把手插進頭發裏,再捋下來,非常用勁,不是頭發短得抓不住,恐怕是要扯下幾把來的。

我不知道姍姐給她輸入了些什麼可怕的想法。我有點惱恨姍姐了。現在我又看到了冉冉的最初的那一麵,仿佛要遺世孤立。

過去的她對我而言那樣遠,所以總是禮貌文靜的微笑,客氣疏遠。後來對她動心的我砰然而蕩漾,覺得她溫情細致。雖然我已三十歲出頭,但感情生活一直簡單。在大學時完全沒長醒,天天夥著男生打球打網遊喝酒,上研究生之後就是想如何接班做大家業,頭腦裏都是管理、運作、收購、重組、規劃發展,包括和金筱在一起。哪裏有過風花雪月,淺吟低唱?

跟冉冉在一起的這幾天,我才感受到原來在細雨中散步竟這樣有情致,原來看愛情片真的可能被感動到唏噓,原來發呆無所事事是那樣妙不可言的,原來外灘的霓虹並不止於繁華還有彌漫著那麼些“悲歡的氣息”(冉冉語)。是冉冉帶給我一些該對生活本身的給予的敬意和關注。

當然,我也糾結。這些溫情是否會是我一生的營養,有一天我會不會回悔放棄金筱和金家可能帶給我的可供揮灑的舞台?會不會看著某天福布斯排行榜上前十的位置覺得遺憾本身自己也可能出現在那裏的?但是現在,此刻,而今眼目下,我隻想要冉冉。

我無法放棄她。這是我昨晚在沙發上和衣而臥一夜的考慮的結果。但她居然武斷地給我這樣的回應。

我失笑了。不經意間,我用了商場的談判技巧,凡事都有鋪墊。但是愛情裏,這技巧完全多餘。我拋開那些,大吼:“我在乎。我就要娶你,我之所以說對不起你是不該在我還沒處理完其他的關係裏就把你帶進來。我對不起你,你必須再等我一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去處理過去的關係。該放棄的我才都覺得無所謂。”

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