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騎城回到寧府,已是四更天。
李達在院子裏等他。此時整個寧府一片寧靜,寧騎城素來喜歡獨處,院子裏除了幾個廚娘,兩個雜役,基本上便是府丁了。不過在偌大的京城,也沒聽說有人願到寧府一試身手,這個冷清的庭院是多少人躲還唯恐不及的地方,向來平靜無波。
寧騎城直接往寢房走,一邊活動著左手手腕,剛才用力太猛,拉傷了筋。“李達,弄壇酒,送到寢房。”寧騎城對身後的李達交待道。
李達一愣,他家主人已有大半年時間不動酒了。寧騎城看李達遲疑,便回過頭,皺著眉吼了一聲:“酒……”李達急忙答應,轉身向後廚跑去。李達一邊跑去取酒,一邊納悶,自那次主人酒後丟失了《天門山錄》,惱怒之極,便立下戒酒的誓言,怎麼今日又要喝了。
寧騎城獨自走向臥房,近來他總是睡不安穩,想著一會兒喝半壇酒,便倒頭睡覺。推開臥房門,他敏銳的嗅覺告訴他,屋裏進來了外人。他目光如炬掃向黑暗的牆角,不動聲色地走進去,翻身一腳關上門,“嚓啷啷”一聲,寧騎城抽出腰間繡春刀,立在屋子當中。
“出來吧……”寧騎城一聲喝。
“哈哈……”角落裏發出一陣笑聲,從牆角走出來一個微胖的身影,乞顏烈樂嗬嗬地走出來。
“義父,你也不打聲招呼,幸好沒傷到你。”寧騎城收起繡春刀,解下身上的黑色大氅,扔到衣架上,劃燃火折點燃燭台,屋裏頓時大亮。寧騎城這才看見乞顏烈穿著一身皺巴巴的漢袍站在當間,模樣即古怪又滑稽。
“義父,你深夜過來,可是有急事?”寧騎城急忙問道。
“你不來馬市,隻能我來你這裏了。”乞顏烈坐到圓桌前盯著寧騎城,道,“那邊又催了,我也沒辦法,隻能跑來尋你。”
“這件事我正在運作,”寧騎城皺起眉頭,一隻手敲著桌麵,看著乞顏烈,“也先這麼急著要這批貨,他想幹嘛?”
“這批兵器遁甲不僅能解也先如今的困境,還能助他掃平部族裏反對他的人,一旦他成為頭領,便離他一統中原的日子不遠了,也離咱們複元的大業不遠了。”
“那……”寧騎城臉上掠過一絲緊張,“草原豈不又要重燃戰火?義父,我養母她還在阿爾可嗎?你何時接她過來?”
“一個堂堂男兒說出如此英雄氣短的話,”乞顏烈怒喝一聲,“你養母壯實得像頭母牛,由我手下族人照顧,你有何不放心的。”乞顏烈看了眼寧騎城,不滿地說道,“倒是你,你瘋了,你敢讓她來這裏,她一個蒙古老太婆,一個漢字都不會說,養在你府上,一旦有風吹草動,讓王振發覺,你必死無疑。”
寧騎城垂下眼簾,點點頭,不再言語。
“你記住,我要盡快見到那批貨。”乞顏烈站起身,又不放心地交待一句,便轉身向門口走去。
“我送你。”寧騎城回過頭道。
“不必。”乞顏烈推門出去。
乞顏烈走後不久,李達端著一壇酒走進來。他看見寧騎城枯坐在桌前,也沒敢打擾,隻把酒壇放到桌上,拿出酒碗給斟滿。寧騎城伸手端過來,一口氣喝幹。李達看著空碗,尋思了片刻,又斟滿一碗,寧騎城端過又一氣喝下。連喝了三碗,李達不敢斟了,抱住酒壇不鬆手。
寧騎城也不再強求,趴到桌上睡著了。
李達跑出去叫來幾個府丁,把寧騎城抬到床榻上,給他蓋好被褥,這才長出一口氣,出了房門。
翌日巳時,寧騎城方醒過來,口幹舌燥,不由輕咳了幾聲,臥房裏充斥著沒有散去的酒味。
早已坐在外間等候的高健,聽見動靜跑進來道:“大人,你醒了。”他不安地看著寧騎城,“大人,你不是戒酒了嗎?如何又喝上了?”
“高健,你幾時能學會一點規矩?”寧騎城白了他一眼,“你主子衣冠不整躺在床上,你一聲不吭,便闖進來。”
“嗬嗬,”高健嘿嘿嘿幹笑幾聲道,“我又不是個女人,這有什麼。”
“哼,你要是個女人,你還能活著出去?”寧騎城說著坐起身,高健急忙轉身去取來外袍,遞給他;一邊彎腰找齊兩雙靴子,整齊地擺好。
寧騎城穿上外袍,登上靴子,一邊對高健道:“喝酒這事,不可外麵亂講,那年我在王振麵前可是立過誓言的。”寧騎城說完,看著高健,問道,“你一大早跑這裏,不會是專門來伺候我穿衣的吧?”
“高公公一早到衙門裏尋你,”高健道,“我就是來帶個話。”
寧騎城係腰帶的手一僵,問道:“可是為昨夜那個陳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