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已過,西苑街上逐漸熱鬧起來,長春院門前像往常一樣,開始清掃準備迎客。幾個負責清掃的門童,看著門前驟然增多的商販很是奇怪,挑擔賣貨卻不吆喝,而是坐在那裏,不由得不擔心這販子一天都掙夠跑腿錢嗎。
這時,一輛簡易的兩輪馬車緩緩停在門口,駕車的少年跳下馬車,扶著一位老者走下馬車。老者兩鬢斑白,駝背,老者叫著少年:“小魚兒,扶著。”叫小魚兒的少年拴好韁繩,向老者跑過來,扶著他緩慢向大門走去。
坐在一樓茶桌前的孫啟遠,嘴裏哼著曲子,一抬眼看著一個駝背糟老頭在一個少年的攙扶下走進來,便一臉不待見地哼了一聲:“老棺材瓤子了,倒是會享福。”
駝背糟老頭問一旁門童:“今個天音坊可有曲子聽?”
“有的,有的,爺,你走好。”門童應付著。
“呸,一連數日,老子蹲在這地兒,連樓都沒上過。”孫啟遠嘴裏嘟囔著,伸手拂去麵前的茶水果品,嘴裏寡淡無味,便叫一旁手下,“小子,給爺到對麵醬香居稱二斤豬臉,二斤蹄子,一斤白幹。”那手下看著他猶豫了片刻,怯怯地回道,“大人,如果寧大人過來,看見你在這裏飲酒,會不會……”
“媽的,我吃口肉喝口酒,你都管著,你到底是哪邊的人?”孫啟遠一臉不耐煩地罵道。
手下點頭哈腰,急忙往門外走,與小魚兒和駝背老者走個正麵,手下一轉身跑出去。
駝背老者眼角餘光掃過孫啟遠,眼角顫了下,不動聲色地向小魚兒遞個眼色,小魚兒點點頭,留在樓梯口等著,駝背老者徐徐向樓上走去,一邊啞聲說道:“小魚兒,你在這裏等著啊。”
孫啟遠瞟了駝背老者一眼,便繼續喝茶。小魚兒坐到牆角一把椅子上,目送駝背老者緩慢上了樓,然後便偷眼瞟著孫啟遠。
駝背老者走上二樓,迎麵有小廝攙住他,問明去處,便帶他走向天音坊。場子裏寥寥數人,台上有一青衣,唱的異常賣力,但是台下客人不買賬,依然喝倒彩。青衣狼狽地躊躇片刻,退下場子。
“小哥,今個有柳牌子的曲嗎?”駝背老者嘶啞著嗓子問道。
“柳公子請假省親去了,過一段時間便回來。”小廝和藹地回道。
“那好,你去吧,我聽會子曲兒。”駝背老者打發走小廝,自己走到邊角一個席上坐下。
台上又換了一個人,依然是青衣,台下仍不買賬,又是一陣唏噓聲。客人紛紛起身吆喝,駝背老者也站起身,他走到台角向後台走去,趁人不留意,推開甬道的木門,悄然進去卻與一個人撞個滿懷。
“老先生,沒撞到你吧?”來人是雲蘋,他去扶駝背老者,卻不想被老者躲開,也不答話便匆匆走出去。
“那是後台,老先生……”雲蘋有些納悶,感覺老者行為古怪,這後台有何看頭,以前有人鑽後台是為一睹柳眉之風采,近日柳眉之沒有回長春院,這個戲台子也時常空置著,平時為了應付門麵也上一二出戲,但總是被喝倒彩的人攆下去。
雲蘋略一沉思,逐轉身去尋那老者,但搜遍後台也不見其蹤影。雲蘋一驚,這老者對這裏如此熟悉,不得不讓人起疑?雲蘋想到另一個出口,後台連著二樓柳眉之房間的後門,後門右手就是仆役用的簡易樓梯,當初是為了不打擾樓裏客人,才設置了這個樓梯,此樓梯直通到街上,有一個隱秘的小門,十分不起眼。雲蘋不再遲疑,徑直往柳眉之房間走去,走到門前,突然聽到屋裏有窸窣的響聲,雲蘋猝然間想到一件事,柳眉之有易容的癖好,平時喜歡出門扮成女人,但也有拌瞎子、老人的時候,那麼這個駝背老者會不會是……
雲蘋身體貼著牆,彎腰來到窗下,用手指黏上唾液捅破窗紙,從洞中看見屋裏果然走動著一個人,正是那個駝背老者,隻是在這裏他的背挺得筆直。他走到博古架前,抬起一隻圓肚青花瓷,抓住青花瓷底座轉了兩圈,一陣咯咯吱吱的響聲,博古架旁打開一扇小門,裏麵是一間很小的密室。
雲蘋驚訝地張大嘴巴,原來密室的開關在這裏。雲蘋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他知道這件房裏有密室,但是一直沒有找到開關,看來他猜的不錯,柳眉之在這件密室裏放有至關重要的物品,所以才冒此風險前來取走。雲蘋悄悄起身,向右手邊樓梯跑去,他知道樓梯直通街麵,東廠的番子和偽裝的錦衣衛日夜監視這個地方,隻要他下去擺一下手……雲蘋眼裏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像足了一個賭徒又得到一個籌碼後的興奮和不安。
正當他沉浸在興奮之中,一個人從樓梯上跑上來,與他擦肩而過,那人回頭拍著他的肩。
雲蘋回過神,定睛一看是雲輕,這個小啞巴眨著眼看著他,眼裏滿是詢問。雲蘋不想讓雲輕起疑,便衝雲輕大聲說道:“後廚沒飯了,我去街上吃去。”說著指指自己肚子,雲輕看著他,點了下頭。雲蘋轉身往樓下走,也不知自己的說辭能不能讓雲輕相信,總感覺如芒在背。近幾天雲輕頗有些古怪,總是神出鬼沒,而且對他很關心,沒事總跟著他。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柳眉之不在,他一個人孤單寂寞,但後來他不再這麼想了,他甚至有些怕雲輕,總感到他古怪的背後是知道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