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著不說話,隻有夜間的風吹動樹枝在。山間霧氣彌漫,順著山壑,乘著風一陣陣地擴散開來,到處都籠上了薄薄的霧氣。
花貓幹脆躺下來,看著天上的月亮不說話。老道士站在薄霧中,手中的拂塵一搖一搖。風似乎變大了,霧氣漸濃,花貓把手枕到後腦勺。
霧氣散開,老道士看到一個小孩子躺在長長的走廊裏一張小小的木板上,木板上沒有席子,僅能容下小孩一人。木板靠著牆,牆盡頭的門鎖著,小孩子蜷著身子,偷偷地抹眼淚。老道士的意識裏接收到小孩子的孤單和恐懼,他看到沒人在家,以為自己被父母兄弟拋棄了,覺得自己孤苦無依,很是淒涼。
空氣裏彌漫著小孩子發自內心的悲傷。小孩子爬起來,飛快地跑,跑到村裏的小祠堂裏,可是祠堂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玩伴。小孩子跳上放在祠堂門口的牛車,孤零零地玩了一會兒,索然無味。他又跳下來,跑過昏暗的狹長的小巷,跑過村子東邊的水井,跑向自己家祖屋。
已經是黃昏了,陽光斜斜照在家家戶戶的瓦房頂上,炊煙縷縷,從祖屋的方向升起。小孩子高興地跑回去,跑到門口,看到煙霧繚繞的廚房裏有個身影,大聲叫道:“媽媽!”可是裏麵傳來的是奶奶的聲音:“儂啊,你媽還沒回來。”小孩子極度失望,欣喜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那股被拋棄的哀愁又彌漫上心頭。
小孩子走啊走,一陣霧氣飄過,戲台出現在眼前,看戲的人熙熙攘攘,各種小商販叫賣吆喝,農村裏夜間的生活因為雷劇的上演而多彩。
可是小孩子卻在驚慌失措地走著,他在人群中張望,顯然他走丟了。無助……害怕……悲傷……戲台上鑼鼓喧囂,戲台下歡聲笑語,小孩子卻茫然地四處亂走。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他不認識的人,到處都是開心看戲的人。沒有人可以幫他,沒有人認出他是誰家的孩子,沒有人注意到他走丟了。
他張了張嘴,想哭又忍住。
小孩子長成了少年。少年在自己的書桌上寫寫畫畫,時而看著照片出神,時而看著窗外出神。悲傷、愁苦寫在他的臉上,他的回憶裏滿是不堪的逃避。他的同學在狂歡,他卻無法忍受離別的悲傷而躲回了家裏。電話那頭是同學們慶祝畢業的高歌聲,同學問為什麼不來,少年隻是說累了。
這是一個難忘的夏天,少年在這個夏天裏寫了很多詩,寫了很多回憶過去的文章,寫了又撕掉。他在思考,為什麼時間不能倒流。他在跟時間博弈,妄圖抵抗時間的侵襲。然而他能感到時間如千軍萬馬衝鋒陷陣,在自己麵前揚起一陣塵土,把自己打的落花流水。
少年傷痕累累,心累了。他趴在桌子上進入夢鄉。
又是祖屋。少年跟著父親和幾個叔叔回到祖屋看望病危的爺爺。爺爺患了癌症,醫生隻是叫老人家快回家,想到什麼好吃的就多吃點。大人們都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奶奶後來說:“我給你爺爺擦身子,他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了。”奶奶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