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觀澄拍賣的發布會正在如火如荼召開。
結果裏三層外三層全是人,擠得水泄不通。
譚逗逗穿梭在人流裏,感覺自己快要被擁擠到窒息,她不斷喊著,“讓一讓,謝謝讓一讓。”
會場內一位記者的聲音突然傳來,“靳總,這幅《皇溥碑》唐代原石拓本的真偽,現在眾說紛紜,請問您是否還會把它作為一周後觀澄秋拍的主打?”
譚逗逗的身體一僵,拚命前進的步伐也止住了。
遙遠的,一道清朗男聲響起,“當然,這幅拓本的真偽一年前在上海金石學術研討會就論證過,根據年款、字體、印章和紙張材質都可以斷定是唐代拓本無疑,這是那天會議的鑒定書。”
這是他的聲音,是靳遠的聲音!
七年了,竟然沒有絲毫改變!
她的雙手像是被不知名的渴望驅使,用力一推,逗逗終於擠進會場。
黑壓壓的人群裏,逗逗使勁踮起腳尖,她終於看見了前方台上,被“咵咵咵”閃光燈包圍的靳遠。
譚逗逗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再見,會是這樣的重逢、這樣的場合。
他的聲音是沒變,但在譚逗逗的眼中,他又好像完全變了,沒有了記憶裏那青澀陽光,也沒了那溫暖笑容。雖然現在的他也在笑,手上正捧著那張鑒定書,正供記者們拍照,但笑得陌生,或者說笑得像個蠟像,看不見溫度。
是的,她記憶裏那個男孩已經不見了。
就在譚逗逗失神望著台上的時候,忽然門口傳來一陣嘈雜,擁擠的人群裏自動讓出一條道,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在工作人員攙扶下走進會場。而會場裏眾人紛紛起立,靳遠也趕緊走下台迎接。
會場一處角落裏,一個壓低帽簷的神秘人則是看了看表,嘴角舒了一口氣的樣子。
靳遠扶住老者的胳膊,謙遜恭敬道,“吳老,您怎麼來了?”
“今天這事,得來。”吳老看都不看靳遠,徑自往前走。
譚逗逗不明所以,她扭頭問旁邊的一位記者,“哎,這老頭兒是誰啊?”
“剛跑拍賣這口啊?”這位記者立刻露出鄙夷的神色,顯然誤以為她是同行,“現在的年輕人啊,功課都不做就出來跑,這是金石屆泰鬥吳丙三吳老先生!”
譚逗逗假裝恍然大悟,“哦!是吳老先生啊!”
因為吳老的到來,拍賣會現場顯然氣氛高漲。門口處,喬梁終於趕到,他也悄悄溜了進來。擠開人群時,差點就一頭撞在譚逗逗身後,幸虧反應機靈,及時收住了腳,趕快把領子立起,擋住大半個臉閃到一旁。
喬梁看著譚逗逗,發現她正望著前方。
此刻,吳老自顧自走上台,靳遠則選擇留在台下,作為後輩他十分溫文有禮,將整個台麵讓給了吳老。
吳老站定後,緩了口氣道,“各位,關於身後這幅拓本的爭論,老朽今天特意來說幾句。前兩天,有人站出來說這拓片乃偽作,老朽實難認同。”
“吳老公道!”靳遠笑道。
吳老接著道,“但他們有這樣的質疑,老朽也可以理解。”
話鋒轉得太快,記者們應接不暇,此語一出全場驟然安靜。
而靳遠卻是麵不改色。
吳老道,“大家知道,《皇溥碑》拓本之所以珍貴,是因為碑石在北宋年間先毀後佚,拓本難覓。北宋年間已有翻刻版流傳。雖然觀澄此次要拍的版本較之其他翻刻版神采煥發,精光十步,但它依舊不過是好的翻刻版而已。”
譚逗逗根本就不懂什麼拓本,也不懂那些真偽,可她聽著吳老的話語,瞧著全場嘩然,也知道形勢對靳遠並不利。
吳老又道,“《唐朝軼人軼事》裏有一段關於此碑石的記載。裏麵明確說到或因頑童乖張,或因寺僧不當致碑石破損,二三字模糊。而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幅拓片完整無缺,所以此拓片非今人偽造,但也非唐代原石拓片。”
吳老這番話實在是太震撼,他一話畢,全場人都把目光投向靳遠。
靳遠,依舊保持著那從容的笑容,慢慢走上台,走到吳老身邊,轉身麵向觀眾,“各位,吳老作為當今金石界泰鬥,今天能夠大駕光臨觀澄,實令觀澄蓬蓽生輝,我靳某三生有幸。作為一個晚輩,我今天想鬥膽跟吳老商榷一下這幅拓本的問題。”說著,轉頭看向吳老問道,“吳老,您剛才所說這段記載我知道,您借此推斷拓本是偽,靳某卻剛好據此推斷拓本為真。也就說,既然記載並沒寫出明確年份,我們對此拓片紙張的鑒定也隻能推斷一個大概範圍,怎麼就能斷定此拓片不是出現在碑石完整之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