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兩人之間沒有一聲言語,全都陷入在一種淒惘裏。
半晌後,譚逗逗才回神,她專注地看著靳遠道,“怪不得我在西安找不到你,原來那裏根本就不是你家。當時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呢?”
靳遠沉吟片刻說,“先是不敢,後來我真不認為他是我爸了。”
譚逗逗點了點頭道,“我懂,如果一上來就跟一個女生說你爸你哥是毒販,估計沒人敢跟你在一起。我,可能也一樣。”
“對不起,當時我太想跟你在一起了。”靳遠向她道歉,為了自己曾經的隱瞞,“自從離開了家,我就再也沒回去過,我媽也隻能偶爾來看看我。整個中學時代,我都過得太孤獨太壓抑太黑暗了,一個人念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打球。不敢,也不想和同學們有過多往來,生怕他們識破我。我也知道不能辜負我媽的一片苦心,這是我唯一的出路,所以我拚了命,比誰都認真、比誰都刻苦,後來就考上了北清,再後來,還認識了你……”
他曾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宿舍窗前,看著窗外發呆。也曾在學校球場上,一個人一次次練習著排球的發球、扣球,渾身大汗淋漓也不停下來。更在自習教室裏,同學們三三兩兩聊天遊戲,他一個人埋頭讀書。
這樣的生活於他而言已經是幸福的,但直到她出現,生命裏忽然增加了一抹顏色,“我知道我不能辜負我媽的一片苦心,這也是我唯一的出路。我拚命讀書,比誰都認真、比誰都刻苦,後來考上了北清,再後來,還認識了你。”
那是痛苦和甜蜜在交織,人生裏因為一個鮮活的女孩兒出現,讓他充滿了兩難。其實他真的抗拒過,不要再沉淪了,但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自從認識譚逗逗之後,每一天都是那麼快樂。
他記起他們初次相遇一起操縱遙控飛機,笑得開心爛漫。也記起他們一起練排球,用同一條毛巾擦汗,喝同一罐汽水。這些美好時光,在後來靳遠每每回憶起,竟像是偷來的一樣。
然而這份幸福,終究還是被打破了。
此刻,他低聲問,“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最愛聽的一首歌是《youaremysunshine》,那其實是我最想對你說的話。我幼稚地以為自己真的擺脫了宿命的安排,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去追尋自己想要的人生了。可最後那次去找你前的半個小時,我接到了我媽給我打的一個電話。”
彼時母親突然來電那會兒,靳遠正在宿舍裏,耳邊還播放著《youaremysunshine》。他站在屋子中間,一眾哥們兒看熱鬧似地坐在各自床上盯著他,而他在為即將到來的婚禮儀式排練演習。
靳遠手上拿著一個學士帽,在隨著音樂的節奏變魔術。但初次失敗了,眾哥們兒失望,紛紛起哄。
他喊著再來再來,又重新開始,這回沒等掀帽子,一個易拉罐拉環就從袖口裏掉了出來。
眾哥們兒哈哈大笑起來,更是嚷嚷說:幸虧是假的,要真的,上麵的鑽石已經被你摔碎了。哥們兒,還是認輸吧。到時要變不出來,你們家譚逗逗不吃了你,就得讓你把戒指吃了。
靳遠自然不服氣,他聲明這次要再不行,現在就把這拉環吃了。
他全神貫注,再次開始。終於,當他掀開學士帽時,那枚易拉罐拉環躺在了裏麵。
靳遠高興地跳起來大喊,眾哥們兒熱烈地給他鼓掌,並紛紛跳下床,隨著音樂群魔亂舞,他們叫喊著說:哥幾個豁出去了,到時就在後麵給你伴舞,順便看看哪個伴娘可以發展發展。
這提議立刻引發一陣共鳴和瘋狂叫喊,正吵鬧間,靳遠手機響起,他拿起一看,是母親來電,頓時表情變得嚴肅,轉身出去接電話。
可他剛喊了一聲,媽媽硬咽的聲音就清楚傳來,她哭著說:小遠,你爸他……快不行了……
靳遠登時怔住,突然之間那份期待婚禮的喜悅也被衝垮。在掛斷母親的電話後,他就立刻前往女生宿舍樓,他是那麼慌亂,所以撞了人也顧不上道歉。直到站在譚逗逗的宿舍門前,她看見他問:怎麼啦?慌慌張張的樣子。
他想要告訴她,卻根本無法將這一切說出口,所以最後他隻說家裏有事要回去。
後來發生的一切,在隔了七年後的今日,終於從靳遠口中道出,“我沒趕上見父親最後一麵,跪在靈堂的那一刻,我哭了。雖然這麼多年來,我始終恨他沒能給我一個正常的家庭,一個普通的出身,一個可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活在陽光下的人生,但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我生命是他給的,血緣這種東西不是輕易能斷絕的。”
就在父親靳衛東靈堂裏,身穿孝衣的靳遠跪在靈位前默默流淚,旁邊是掩麵哭泣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