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星期天,我經不住周汀甲的慫恿,逃了一節思修課,陪她去服裝城看“全世界最漂亮的小毛呢”。從服裝城出來,淫雨紛紛,落葉濕柔,我們兩個同撐一把傘,迎著涼颼颼的小風,去買“全世界最好吃的大麻花”。
周汀甲總這麼可愛,她喜歡的東西都是“全世界最……”的,好像上過吉尼斯排名一樣。每次我嘲笑她,她便翻著眼睛白我,說我是“全世界最討厭的人”。可是,她每天拉著“全世界最討厭的人”東奔西跑。
服裝城的人真多,“最好吃的大麻花”窗口前高高低低排了一隊雨傘。我和周汀甲擠在中間,小涼風嗖嗖的,凍得有些鼻塞。風太大,雨花亂飛,我們倆把下巴擱在對方濕漉漉的肩膀上,好像兩隻交頸的落水旱鴨子,耳朵裏能聽到彼此牙齒打顫的聲音。
她帶著撒嬌的鼻音:“小月,我好冷,想回家。”
我未及反應,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那人一米八幾的樣子,低低地帶著一隻鴨舌帽,腦後露出來的頭發極短,走路的樣子像極了那隻戒色和尚。他一隻手攬著一個姑娘的腰。姑娘短發齊耳,染成火紅的顏色,身材瘦削高挑。
“小月……小月月……”周汀甲的聲音又響起來,“你聽我說話了沒?”
我把下巴從她肩膀上抬起來,疑惑地說:“我好像看到和尚了。”
“哪裏哪裏?”她四下張望,沒尋見,又望著我。人流洶湧,這時我也找不見他了。
“你一定是看錯了。”她搓著手,“再這樣下去姐姐我會感冒的,走,回家回家。”
我還沒緩過神來:“什麼?回家?”
“回家回家,凍死了。”
“哦。”
她拉著我往回走,我還是忍不住回頭張望,腳底下重重地,低頭看,才知道鞋子沾了泥。
那天回去,周汀甲鼻塞流涕、腰酸背痛、四肢無力,在被子裏窩了大半天也不見好。我拿體溫計給她測了測,竟然39度多,嚇了我一跳,她卻興奮地瞪大了眼睛:“我靠,牛逼呀!”
我弱弱地看著她臉上不知是興奮還是病態的紅暈:“阿甲,我們去醫務室吧……”
“人才呀!”她臉更紅了,“我怎麼沒想到?真是燒糊塗了!這樣我就可以開病假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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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汀甲頭上敷著毛巾,讓我把紙巾團成均勻的小圓柱體,用來堵鼻孔。她說自己鼻息過燙,以至於嘴唇有灼熱感,這讓她恐慌。因為她整張臉上唯有雙唇火熱性感,讓她引以為傲,如果被燙傷了,真是比殺了她還讓她難過。
“那老妖婆根本就是更年期!”
“就是,就是。”我附和,“阿甲別說話,嗓子啞了,喝水喝水,乖。”
一口水咽下去:“她會看什麼病?那麼大歲數,頭發燙的雞冠子似的,手指甲通紅!”
“就是,就是,”我安撫,“你別亂動,再試試體溫。”
“見到男生就笑的跟朵老菊花似的!惡不惡心!對我凶巴巴的!”
“就是,就是,”我按下她的胳膊,“咱罵人歸罵人,不帶生氣的啊。”
“打針的時候像個瞎子!她一準嫁了二婚頭,給人當後媽的!心腸那麼歹毒!”
我給她換塊毛巾:“對對對,阿甲最聰明,歇一會兒,歇一會兒再罵。”
“我們班長不是東西!他和那老妖婆準是一對兒!奸夫****!”
這已經徹底燒糊塗了。阿甲和我說過他那班長,顏值爆表,阿甲一見鍾情。一首情詩遞上去,轉身就被扔到垃圾桶裏,阿甲從此和他結下梁子。
我按按太陽穴:“對對對,奸夫****,奸夫****。來來,抬胳膊,我瞧瞧體溫計。”
“嗬嗬……”身後有人輕聲笑。我嚇了一跳,忙回頭,一個人白襯衫牛仔褲,一身清爽地走進來:“早知道阿甲有這麼好脾氣的人照顧著,我就不用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