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阿甲還沒起床。陽光透過窗簾水波一樣灑在粉紅色的被子上,她嘟著嘴,一隻胳膊露在外麵,像是在昭示一個溫暖的懷抱。我看到她,忽然覺得自己已經精疲力盡,連澡也不洗,抱著枕頭一頭鑽進她的蚊帳裏。好暖,好舒服。
阿甲迷迷糊糊醒過來:“小月。”
我把頭枕在她的胳膊上:“恩,再睡會兒,下雨了,不跑操。”
“哦,”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我側著身擠在她懷裏,疲憊和悲傷一起襲上來。眼淚從左眼流到右眼,特別安靜。鍾小北的臉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怎麼也忘不了他勾魂攝魄的眼睛。
後來,我似乎聽見敲門聲,有氣無力地說了句請進。鍾小北走進來,穿著初見時那身僧衣僧袍,桃花眼輕薄無狀:“好妹妹,想小僧了沒有?”我見到他時,竟然心生欣喜,隨即想起屈辱種種,別過臉去,我說:“你滾。”
“你這麼想我,為什麼讓我走呢?”他腳步聲近前,坐到床邊,“腳還疼嗎?”
我眼睛裏的淚滾出來,灼熱得皮膚劇痛。他的手指冰涼涼撫在臉上,是我熟悉的溫度和味道。我微微仰著臉,閉上眼睛,睫毛顫動,迎接他的手指。
“這是夢嗎?”我說,聲音顫抖。
“傻瓜,”他說,聲音那麼溫柔,“你之前才在夢裏,你夢到了什麼?”
我分明閉著眼,卻仿佛看到黑夜裏有一條光的隧道,心裏清明舒暢,“原來,之前是在做惡夢?”
“沒錯,”他捧著我的臉,“把眼睛睜開,看著我。”
我睜開眼睛,看到他的眼睛含情帶水。他雲飛雪落地一笑:“想我了嗎?”
我猶豫著,點頭。
“別哭了,”他撇嘴,很無奈似的,桃花眼閃呀閃,“每次想我都要哭,變成哭吧精了。”
我於是破涕為笑:“你討厭,我做噩夢了。”
“夢到什麼了?”
“不告訴你。”
鍾小北的僧衣帶著陽光的味道,好暖,我把臉靠上去,閉上眼,輕輕嗅。他手臂收緊,下巴貼上我的額頭,悶聲笑:“我就知道你要投懷送抱的。”
我掐他的腰:“閉嘴!”
“這麼重的手,謀殺親夫嗎?”
我臉微熱:“好和尚,別說話。”
他的手一下一下撫在我的背上,好舒服。
他的心跳聲真好聽,我伏在他的心口上,仿佛整個世界都不存在,就隻剩下我們兩個。眼前那條光的隧道越展越寬,我快樂得幾乎要飄起來。
“腳還疼嗎?”半晌,他問。
我的心一縮,光消失了。環繞我的是陰影、黑暗和欺騙。如果那些痛苦都是假象,腳底怎麼會有傷口。我渾身戰栗,猛地推開他,歇斯底裏地:“你又說謊!”
他站起來,皮鞋西裝領帶,臉頰上不知是誰留下的豔麗唇印。他攤開兩手,笑:“玩玩兒嘛,何必那麼認真?”
眼淚溢滿眼眶,我七手八腳打過去,枕頭亂飛。
“滾!——”我厲聲吼。被他捉住兩隻手。
他睫毛抖動,眼神痛苦:“小月,你信我,我有苦衷的,我對你是真的。”
我再怎麼用力,也掙不開他的手。騙子,這個騙子。
阿甲責備我,一隻手指點著我的太陽穴:“沒良心!出去廝混!電話又打不通!我剛回來就獨守空房!”
她還穿著睡衣,剛剛吹幹了頭發,香香的。我麵帶微笑,抱膝坐在她的床上,她戳一下我的頭,就縮著肩膀眯一下眼睛。阿甲的聲音凶巴巴,真溫暖。我拉著她坐下,抱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阿甲,你真好。你罵我吧,我該罵。”
陽光照在地板上,慘白刺眼,為什麼一定是這樣的色調。
“你還知道你該罵?”阿甲抱住我。她長長的頭發掃在我的臉上,我的臉上好像長滿了青草。我心裏想,這樣最好,把我藏起來吧,“澡也不洗就往人家床上鑽!你聞聞你都是些什麼味兒?喝酒了?一天天不學好,盡幹些壞事兒!”
“阿甲,不能做壞事,否則會有報應的。”我說。
“呸呸呸,你才做壞事!你才有報應!”阿甲好惱怒。
“阿甲真聰明。”我說。臉上冰涼涼一片,下巴上也冰涼了,“我真的遭報應了。”
阿甲掐我的肉:“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