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鉤,清輝泄地,青石板上蒙著一層輕柔淡黃的薄紗。
真是世事無常啊!
慕若蘭自認足智多謀,算無遺策,沒想到被李沐輕易反製住,她不得不承認人心難測,而女人心海底針,前一刻對男人恨之入骨,轉眼就迷失在對方的花言巧語中喪失理智,瞬間倒戈。她忍不住暗罵端木晴這個沒原則沒節操的女人,被男人糟踐得比屎還不如,恨之入骨欲其死的境況下竟然說和好就和好了?究竟是男人太高杆太會唬弄女人,還是女人下賤沒有尊嚴?
十五歲沒談過感情的少女有絲迷茫,女人是不是愛上一個男人就會失去自我,失去思想,失去自尊?無論身份有多尊貴,在心愛的人麵前都會低到塵埃裏,任其擺布糟蹋?值得嗎?
漏算了端木晴,也小看了李沐,令自己置身被動與險境中,行差踏錯一步便可能毀了多年籌謀。
白天與李沐攤牌後,慕若蘭便被軟禁在王府偏院裏,十數名侍衛日夜看守著,而駐紮在王府的叛軍也轉而聽命於李沐,事出突然,慕若蘭全無防備,暗翼也不在她身邊,她孤身一人毫無招架之力,但同時慶幸暗翼先一步離開了王府,否則還真不好辦。
事出必有因,慕若蘭大概能猜出緣由,多半是端木晴被李沐誘哄蒙蔽,再次投入其懷抱,夫妻倆盡釋前嫌合作無間起來。端木晴是平陽候獨生女,在叛軍眼裏算是半個主子,若是她假借端木雄之名控製叛軍,並非不可能。
在那三萬叛軍心裏,他們跟著端木雄這些年,也許等的就是今日。端木雄是睿王的嶽父,扶持睿王逼宮篡位理所應當。
還有就是流風此人……
慕若蘭始終猜不透,但可以確定的是,王府那些精兵聽命於李沐是流風授命的,也就是說,流風是個關鍵人物,對叛軍來說,端木雄隻是個人名,而流風才是他們的主帥。
黑夜宛如一張巨大的沒有邊際的網,罩住天地萬物,蟲鳴聲不絕於,夜風中黑影竄動,宛若鬼魅橫行。
慕若蘭吹熄燭火,脫衣躺上床,瞪著床幔,輕合上眼。
細嫩的耳廓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她耳力過人,屏息聆聽著周圍細微的聲響。
門外窗下和屋頂共有八個人嚴密緊守,從他們的腳步可看出都是身手極好的侍衛,慕若蘭插翅難飛。
暗翼是否知道她已被李沐軟禁?交代他的事進行的可順利?
那林玉燕已有叛主之心,畫珠也不知能否製得住她?
經過端木晴一事,慕若蘭覺得世上最不能小看的就是女人,哪怕是螻蟻般存在的弱女子,一旦執著於追求某個目標時,都能發揮出潛藏的強大力量,或者是處於生死存亡之際,逼急了她,兔子也是會咬人的。
有了這次教訓,慕若蘭想到埋在宮裏的那兩個女人,不免憂心,暗忖今後行事應當再圓滑些穩妥些,凡事留一線,不能把人逼得緊了,總要給她們留點盼頭。
靜謐的空間裏突然發出微弱的聲響,慕若蘭倏然睜眼,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戶照在地上,她眼尖的發現地上有塊黑色陰影,應該是從窗縫投進來的。
慕若蘭踩著滿室漆黑走過去,撿起那裹著紙條的石塊。
一眼看出是暗翼的字跡,她將紙條撕碎埋在角落的盆栽裏,回到床上繼續睡覺。
※※※
南疆,邊陲,皓月清輝,大風驟起。
軍營裏,手持長劍的士兵列隊巡邏,營帳外的火把在風中忽閃。
主帥大帳裏燈火敞亮,一襲青衣的年輕男子將手裏的紙卷湊到燭火上點燃後扔到地上的銅盆裏。
“將軍,八年了,是時候該回去了。”坐在左下首的中年男人捋著長須,一雙晦暗的眼中透著精明的寒芒。
青衣男子容顏冷峻,俊朗粗獷的臉上揚起笑容,“是啊,快八年沒見了,那丫頭也不知出落得如何了……”他陷入美好的回憶裏,臉上硬朗的棱角變得柔軟。
“將軍……”中年男人欲言又止,“她可並不知你……”
“無妨,我自有打算。”
“可這八年來,她一心為著的人並不是將軍,而是那個……”
“那又如何!我無法守在她身邊,那個人能夠代替我陪著她長大,我該感謝他。”
“將軍!”
中年男人似乎吃了一驚,還要再說,卻被青衣男子抬手製止。
“勿要多言,”眉鋒驟然冷戾,眼角的輕柔瞬間褪去,他肅然道,“傳令下去,點兵十萬,三日後開拔回聖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