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已經是九月初。夏日的悶熱尚未完全散去,一場淅瀝的秋雨帶來涼爽的氣息。而十九回到閑閣後,因為行事張揚,被關了禁閉,以示小懲大戒。

所謂禁閉,就是關小黑屋。屋子建在地牢裏,隻有七步見方,沒有任何擺設,甚至連張床都沒有。關上門就陷入無盡的黑暗。每隔兩日,看守的人會送一次食物和水,從門下的小窗內推進來。除此之外,與外界沒有任何交流。

雖然悶了點,但是絕對安全。十三確定她沒事之後,抓緊時間又去了一趟京城。

他還沒有放棄。京城由來便是能人賢才的聚集地,在這裏,萬事皆有可能。於是,當十三發現,本該在晉州羅縣的蘇禮和,竟然也出現在京城,還跟楊中顯搭上了關係時,並沒有太大意外。

楊中顯在殿試中出盡風頭時,十三與蘇禮和還保持著聯係,並對他評價過此人。

楊中顯的家族在家鄉尚有名望,在貴族如雲的京城並不起眼。高中狀元後,他謙遜地混跡在京城世家中間,既不刻意討好誰,也不明顯地冷落誰,圓滑之處絲毫不亞於行商出身的蘇禮和。被任命為禦史大夫後,很多人開始冷落他,他也不以為意,行事仍然保持著舊日的風格。十三對此斷言:此人日後必將有一番大作為,仕途也絕不會局限於一介小小禦史。

問題是,蘇禮和如今的心思都在十二身上,怎麼會聯係楊中顯?莫非他在羅縣發現了什麼問題?

蘇禮和確實在羅縣查出一樁大案。

年初科舉放榜時,十三曾經提點他:朝廷裏做事,要三思而後行;如果遇到不得了、而且必須參與的大事時,至少要拖個人一起做。這個人,在朝廷裏不能有太深的根基,不能沒有原則,也不能太過頑固。

蘇禮和明白十三的意思,有根基的人完全能夠自保,麵臨危險時會拋棄同伴;沒有原則的人讓人無法相信;不懂變通的人則會把大家一起拖上死路。當時,他問十三:朝廷裏有這樣的人嗎?

“有,楊中顯。”十三回答。

十三看人向來沒有看走眼過,蘇禮和把他的話牢牢記在心裏。最近,蘇禮和一直在暗中查訪羅縣前任崔師爺的死因。他發現,崔師爺並非傳聞的病死,而是被謀殺。崔師爺生前做的卷宗中,有幾起命案被特別標注標出來,它們是導致崔師父被滅口的直接原因。蘇禮和驚覺,這一係列命案的背後,必定存在天大的陰謀。

蘇禮和很精明。他準備利用這一係列的命案,給自己鋪一條仕路。當然,仕路不是他的最終目的,他想做的,是攪進朝廷的局勢裏,利用朝廷的力量為自己謀一個安全的憑證,好讓閑閣的人不能輕易對付他,至少在動手時有所顧忌。隻有這樣,他才有機會謀劃十二的事情。

他沒有直接聯係楊中顯,而是托人將一份抄寫的手劄帶給他。手劄裏記錄了這幾起命案的現場、審案經過以及判案結果。楊中顯很快發現蹊蹺,考慮很久才決定與蘇禮和聯手,揭開這樁陰謀。

骨子裏,他和蘇禮和一樣,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十三偶然看到他們時,敏感地察覺到風雨的氣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他還惦記著十九,迅速又回了閑閣,靜等京城方麵的消息。

半個月的禁閉,對十九來說,算不上很嚴厲的折磨。禁閉的可怕之處,在於對心智的考驗。在孤單和黑暗裏,不受控製的想象力能把人逼瘋。十九卻是極單純的人,沒有多少心思,也沒有亂七八糟的想象,這半個月的禁閉,最折磨她的反而是睡眠。因為禁閉室裏沒有床。半月之期一到,十三接她出來,當晚她便睡在十三房裏。

十三整夜未眠,看著她安靜的睡顏,完全與從前一樣,心裏慢慢踏實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還是那個懵懂的小丫頭。天氣漸漸轉涼,為了能讓她住得更舒適點,十三特意重新添置了床褥。

十七是午後回來的,路過十三門口時,正好看見十九窩在他身邊小憩,頓時露出曖昧的笑容,衝著十三擠眉弄眼。十三懶得解釋,移開目光不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