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清城的死給了依蘭太大的打擊,她抱著孩子,徑直到了二娘房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靜靜地掉眼淚。二娘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再看看孩子,一時沒有明白過來,但她還是接過了孩子,吩咐人去請了乳母帶孩子去休息,又吩咐下人都退下,這下又隻剩下她們兩個人。二娘看著依蘭,滿眼的憐愛,“蘭兒,怎麼啦?”看依蘭的樣子,二娘自己就先掉了淚,“有什麼事告訴二娘。”依蘭什麼也沒說,她說不出來,她隻是靠在二娘的身上不停地哭,哭累了,二娘就扶她在床上躺著。可是,依蘭哪裏睡得著,她的腦袋一直在轉,與赫連清城有關,與任家有關,與顧家有關,她覺得她的腦袋都要爆炸了,忽然她徑直坐了起來,“我不能再懦弱,我要為他們報仇。”二娘看依蘭兩眼發直,怒氣不消,但到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蘭兒,你怎麼啦?到底怎麼啦?”二娘又急又無奈,說著咳嗽不止。
“二娘,二娘,”依蘭恍然一顧,看到二娘難受的樣子,忙幫她拍拍背。等大家都鎮靜下來,依蘭才扶著二娘,“二娘,赫連死了,他為了我死了。”依蘭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但淚水從她眼裏快速地流了下來。
“什麼?”二娘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更沒想到這樣的事會發生在依蘭身上,頓時天旋地轉,胸悶氣短,摔倒在地上。依蘭也顧不上傷心了,趕緊叫人來,把二娘扶起來。依蘭根本沒時間傷心,因為這次的驚嚇,二娘連最後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依蘭的內心痛苦而自責。她詢問了下人和大夫才知道,二娘的咳疾由來已久,但是沒有告訴她。二娘總是不想讓依蘭為她擔心。依蘭真的是恨死了自己,其實,二娘多次表示自己身體越來越差,多次表示怕不能再幫她,可是她都沒有往心裏去,一直覺得人年紀大了就愛這樣說。有好幾次,依蘭都想著要問問二娘的咳嗽問題,但一直有更重要的事擋著。依蘭沒有想到,自己的疏忽讓這個為她和母親付出一生的人,一下子就離開了自己。可是,人死不能複生,依蘭再痛苦,再難過也無可奈何。依蘭一下子失去了兩個親人,她傷心但不能絕望;難過但不能放下所有。她必須要堅強起來,否則,亡者又如何能走得安心,如何得到超度,還有許多事情要她去做,她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歇息。
二娘的喪事並沒有大辦,二娘一向節省慣了,雖然,她死得突然,沒有遺言,但是,依蘭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不會希望為她大辦喪事。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二娘雖然是封了二夫人,但到底是下人出身,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按照正室的喪禮操辦。更何況,若辦得大了,人多了,對於她安葬的地方也就關注地多了。她雖然是二夫人,比妾室的等級要高,但到底出身不好,按規矩是不能入祖墳的。依蘭,隻想她二娘死後有個藏身之所,有人供奉,因此,不伸張地把她葬在了任家的祖墳裏。
過了七日喪期,依蘭好像一下子沉默了。她把內心所有的苦楚都埋在心裏,眼下,她隻有壯大自己能力才能保護任家、保護自己,才能替死去的人報仇。
盡管日日心痛,夜夜夢魘,但依蘭到底把所有的傷痛化成了仇恨,並將這顆仇恨的種子深深地種在了心底。今日又是大祠堂例會。當然到會的隻有任永,因為,任沙早前已經中風,不能起床,二房的繼承人任簾正在外麵買辦,一時趕不回來,最近大祠堂的會議隻有依蘭和任永兩個人。相互施禮後進入正題。
依蘭雖然看著任永,但眼神空洞,“叔父,我準備把這一季南北的紗、棉與糧食都收進來。你看如何?”依蘭淡淡地,卻是嚴肅地說,雖然是商量的說法,但口氣卻沒有餘地。
“這,依蘭,你怎麼突然有這種想法,你知道,我們任家祖上是有規定的,我們決不做霸盤,況且,我們一直收的是南部的紗和糧食,北部棉和糧食都是由顧家在收,這不太好吧。”這些年任永對依蘭就像對自己的女兒一樣,看著依蘭日漸成熟,可以獨擋一麵,他也漸漸放心、收手,但凡大小事務都由依蘭做主。依蘭也確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近五年來,任家大小事務都處理得妥妥當當,但是對她要做霸盤的想法,卻無法理解。
“叔父,我亦知你所憂,然生意之事正如行舟之於江河,不進則退,如今形式不好,我們多收進來,將來總有益處。”依蘭其實已經打定主意。作為任家大祠堂的掌權人,這點權利還是有的。
“話是不錯,但多少失了人心。我們雖為商人,到底不該重利輕義,否則將來必食惡果。”任永的話說得嚴重。他隻是想讓依蘭改變如意,無奈依蘭心意已定。
“叔父放心,我不為金錢利益,隻為人心,請求叔父讓我做一回主,此事關係深重,將來,你定會明白的。”依蘭說得懇切,任永也不好再說什麼。
其實,顧、任兩家自來交好,生意也是分著做。任家做南方紗製、糧食、造船;顧家做北方棉織、糧食,各有所益,依蘭此舉,無疑是斷了顧家的生路。顧家從未想過,任家突然發力,斷了他們的生路,一時之間,卻不如何是好。其實依蘭自從二娘過世後,就一直在籌劃這件事,隻是沒有多少人知道而已。顧家掌事相約來見顧節。顧節雖為京官,但自從致仕以來,主要以生意為生,顧家生意他多有參與。再者,以他原來京官的身份在顧家還是說得上話的。
主賓按序坐定,早有下人看了茶。“顧老爺近來總不出門,不知外麵風雲俱變矣。”顧家的大掌事急不可耐地說。
“何事?”顧節一向傲慢,以他文人之軀,哪裏看得起這些做生意的,不過,因為沒了官銜,又回到故裏,不得已跟從他們做生意,但骨子裏到底還是一幅官老爺的樣子。
“何事?我說顧老爺,顧家就快完敗了,你還天天在此,隻是坐井觀天呢。”二掌事的最看不上顧節的態度,不過因為以前依附於他,近來看他在官場再不發力,也就漸漸地不那麼怕他了。
“你,哼,有事好說,若來鬥嘴且請出去。”顧節哪裏想到顧家的人也敢這樣跟他說著,一肚子氣沒出發。
二掌事要說話,被大掌事攔住,“顧老爺,不知顧家可有人得罪了任家,任家這季竟收了所有棉與糧食,這不是要斷咱們的生路嗎?”說著愁眉不展。
“有這樣的事?”顧節聽得雲裏霧裏的,不知道任家搞什麼鬼,心裏十分疑惑。
“可不是嘛,任家突然發力,我等一時竟沒有辦法。”幾個掌事齊齊搖頭感歎無奈。“現下隻等你拿主意了,”幾個掌事再拜,希望顧節出麵,顧節也當著他們的麵答應即刻去任宅。
顧節也顧不得許多,換了衣裳備了馬車,就往任府來,但卻吃了閉門羹。一連數日,依蘭不是外出,就是不得空,竟把顧節晾在外麵。這日顧節又來任家,卻不想,任依蘭卻把他請了進去。
顧節來到大廳,隻見依蘭正逗一個四歲左右的孩子玩。“你知道,這是誰的孩子嗎?”依蘭背對著顧節,冷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