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投機半句多,出於禮數,雁淩峰聽二人說完,抱拳相別,匆匆走進船艙。他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反複琢磨那兩句詩,實在想不出有何玄機;轉念想到和武乘風同處一室,臥榻相鄰,心中便一陣厭惡。聖賢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卻又說出淤泥而不染,孰是孰非,看來這次便能見分曉了。
舟船搖晃,他腦海中又胡思亂想,才躺了片刻功夫,便覺得頭暈目眩,若非內功精純,護住髒腑經脈,恐怕早已暈船作嘔。他靜下心來運功調息,方覺心念鎮定,起身看向窗外,見海波起伏,濤聲依舊,忽而覺得江湖險惡,真不知此去還要經曆幾多艱險,福禍吉凶著實難以預料。而獨孤神木在海商幫大船上的幾聲長歎也回蕩在他耳邊,他雖不清楚內幕詳情,但天下大勢路人皆知,不禁又添了一筆憂愁。
他躺回床上,調息氣血,心緒漸漸平靜,過不多時便沉沉睡去。睡夢中,但覺身子飄飄欲仙,仿佛魂魄出殼,翱翔在萬裏碧空中,憑空俯瞰,海麵恰似一池淡墨,再也看不到波瀾起伏,隻有心靜如水,水靜如心。
醒來時已是深夜,雁淩峰輕柔睡眼,暗中吐納,見夜色寧靜,萬裏星河燦燦,一彎明月當空,海風徐然,吹來陣陣寧靜。
他胸中筆墨雖不多,可情至深處,不禁想起了李白的詩句:“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便低聲吟誦出來。
意猶未盡,卻聽身旁有人笑道:“不對,這詩分明是寫大漠雄關,蒼山月出,雲海之‘海’並非真海,你把它用到這裏,貽笑大方。”
雁淩峰並未留意武乘風也躺在屋中,竟被冷嘲熱諷,抓了個正著。他並非不知這天山雲海是雲非海,但這兩句雄渾豪邁,正合此時的心境,當即回道:“你不懂‘蒼茫’二字!”說著便要出門。
武乘風急道:“慢,你不能出去!”
雁淩峰暗想這廝果真是兩麵三刀之人,漠然道:“憑什麼!”
武乘風坐起身,低聲斥道:“獨孤島主正在船頭練劍,你若偷看他老人家的劍法,管教你瞎了雙眼!”
雁淩峰聽了此話,隻好將滿腔怒火壓下去,坐回床邊,閉目養神,打算等獨孤神木練完劍法,這一夜便去甲板上修煉本門內功心法,以待天明。
正這時,卻聽窗外獨孤神木說道:“雁少俠若有興致,請來甲板和老夫切磋一二。”
二人聞聲一怔,武乘風看向雁淩峰,目中含恨,道:“獨孤島主叫你呢!”
雁淩峰始料未及,心中不免打起鼓來,他的劍法雖係出名門,但和獨孤神木相比,誠然是一粟之於滄海,一葉之於泰山;他匆忙答應一聲,身子僵滯,遲遲未動。
武乘風深怕受他牽連,急道:“小子,你還不快去!”
雁淩峰如夢方醒,道:“我……晚輩劍法拙劣……”
獨孤神木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個人雖有高低之分,但一派武學流傳於世,必有精妙之處,北冥劍派龍門正宗,少俠再若推諉,便是不屑與我這大魔頭為伍。”
雁淩峰連忙說道:“絕無此意,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他站起身還未出門,又聽武乘風輕聲囑咐道:“你小心伺候著,不該說的一字別說!”
雁淩峰並未理睬,卻知謹言慎行有益無害。他來到甲板上,見星空遼闊,月華鋪展,海麵上月影斑斕,隨著波浪起伏,婆娑不定,獨孤神木則傲立船頭,昂首遠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