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落難江湖,雁淩峰斷然不知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窘境,如今有這些錢財在手,恰似吃下了一顆定心丸,頓覺歸家有望。他打定主意,決意先填飽這饑腸轆轆的肚子,便抱拳向垂楊道士說道:“人在江湖,還望道長多多積德行善,少要騙人錢財!在下告辭!”正要轉身出去,卻見垂楊道士收起筆硯,將一張剛剛寫好的信紙對折,遞給雁淩峰,道:“真假虛實,一看便知。貧道本可指點你化解前途坎坷,可惜你不是有緣人啊,愛莫能助。”手持布幡,大踏步走出了樹冠。
雁淩峰稍作思忖,打開信紙,見上麵淡墨如洗,寫著幾行小字,讀道:“青絲險中係,夢遊雲崖巔。白鹿生雙翼,上下載千年。水木成君命,金石定盟緣。玄魚過瀚海,龍泉幾時還?聽貧道一言,能不還,則不還。”
雁淩峰手捧信紙,連讀兩遍,見這短短幾十字中,竟與自己這兩個月來的經曆相讖,那“青絲”“白鹿”“水木”“金石”“玄魚”“龍泉”,當真字字有玄機,莫非這垂楊道士真可通神?可這“能不還,則不還”六個字,又做何解呢?然而他歸心似箭,這時也無心細作揣摩,係上包裹,匆匆向樹冠外走去。
這花間鎮是個不大的集鎮,買賣家也不多,隻等午時將近,南來北往、海陸客商在此打尖住宿,茶樓飯莊的生意才會紅火,此刻離晌午尚遠,清晨一場急雨過後,許多店鋪才剛剛開張。雁淩峰找到一家小店落座,精打細算,點了半斤酒水,要了一壺茶,一斤熟牛肉,幾斤幹糧。畢竟此去大名府,還要走千山萬水,二十幾兩銀子雖不算少,但去了膏車秣馬之資,雖不至於風餐露宿,卻也須節衣縮食,方能盡早回家。
酒足飯飽後,熏熏然已有醉意。雁淩峰並不嗜酒,但得來意外錢財當做盤纏,還能和韓城壁盡釋前嫌,喜悅之情不可言喻,自斟自酌方能盡興。走出飯莊,天色著實不早了,他沿路打聽,在鎮東找到一處販馬集市,馬販子聽他口音,知是北地人,又見他衣衫襤褸,形容憔悴,便交頭接耳,要吃他一單,幸好這集市的老板心地善良,也是習武出身,滄州人士,聽說他落難江湖,想要趕回大名府,不禁動了惻隱之心,隻八兩銀子便賣給他一匹河曲駿馬,還為他指明了路徑。
雁淩峰雖歸家心切,但心中一直惦念對駱羽衫的承諾,去杭州府將青心劍交給陸元鼎一事從未忘懷,當下打聽明白,從泉州去大名府,途中路過杭州也不須繞多遠路程。花間鎮屬泉州管轄,從此一路向北,出福建路,經兩浙東路,入兩浙西路便可到杭州府,之後經淮南入山東,過長江、黃河,便可到達大名府。
他打定主意,決意要走這條路,謝過馬市老板,騎上這匹黑鬃烈馬,一路加鞭馳騁,不多時候便已向北趕出了二十多裏路。
這日已是七月二十三,雁淩峰縱馬奔馳,曉行夜宿,每日隻睡不足三個時辰,除去打尖飲馬的空當,緊趕慢趕,第六日晌午人困馬乏,終於到了杭州。
他心中喜憂參半,不知這一行能否如願,倘若見到陸元鼎又該如何說起。正踟躕不決,誰知下馬打聽才得知,陸元鼎所居的竹林早在一月之前已被人縱火燒成了灰燼。他心頭一緊,猜知定是中原武林人士破解不了林中的奇門遁甲術,一氣之下放火燒了竹林。
陸元鼎畢竟是韓念雪的父親,正所謂是親三分向,雁淩峰心中怎能不替韓念雪惦念,不知他遭此劫難後,下落如何,決意趕到竹林舊址,眼見為實。雁淩峰快馬加鞭,稍後便到,故地重遊,卻見昔日挺拔儼然的竹木,此刻多半隻剩下一尺來長的焦黑樹根,偌大的竹林竟被燒成平地,空蕩蕩、稀落落,風煙散盡,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