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炳也不勸慰,等他情緒稍稍平穩,這才說道:“世上負心之人多得是,我不知那位姑娘如何,但三哥你有情有義,佛家講因果輪回,業報不爽,你這般人物,何愁前路無知己!”
他前幾日挨了杖責,雖說執罰者手下留情,隻因他身子單薄,吳海早已坐臥自如,他卻不敢隨意,始終站在雁淩峰身側,喘了口粗氣,又道:“方才聽你讀柳七官人詞,悲戚如斯,傷心人念傷心曲,好端端地往傷口撒鹽麼。人家柳郎風流快活,朝朝楚館,夜夜章台,空留一幹看客替他還債,值也不值?”
北風呼嘯,寒徹骨髓。雁淩峰見他麵色玄黃,不禁心生惻隱,站起身來爽快說道:“不值!喜也罷,悲也罷,總要打完了這一仗,再去青城山問個明白!大丈夫在此哭哭啼啼,我自己也覺得下作!”
兩人相視一笑,欣喜之餘,劉文炳文思潮湧,頷首道:“原來那位姑娘是川中人物,三哥,我並非是要勾起你傷懷往事,隻是這蜀地有一段故事,我定要說給你聽。當年後蜀國君孟昶有位妃子,名叫花蕊夫人,當真是傾城絕代的人物。我大宋軍馬殺到芙蓉城下,離青城山不過數十裏,孟昶見大勢已去,便開城歸降了天朝,花蕊夫人得知,當即賦詩一首: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三十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三哥,同是蜀中人物,我想你那心上人也當有此氣節,此刻大戰在即,我一介書生尚且有心報國,你如此英雄人物,怎能為兒女私情消磨了鬥誌!”
雁淩峰未曾聽過這段故事,但劉文炳引經據典便如摘花折柳,絕無紕漏,他聽了花蕊夫人四句詩,一時間猶如醍醐灌頂,羸弱已極的身子倏爾沛然有力,一邊感激劉文炳良苦用心,一麵和他快步回營,心中掛念起那張寶雕弓,急欲操練射術。
三日之後,夜雪將停,仲月裏寒意更勝,五鼓剛過,眾軍士還未起床,忽聽戰鼓聲咚咚擂起,火燒眉毛一般敲得人人心頭大亂,便聽有軍卒敲鑼呼喊:“夏軍將至!石統製即刻點兵,快起快起!”
眾人睡意朦朧中聞此急訊,竟如冷水潑頭,玄機惺忪過來,無論老軍新軍,禁軍廂軍,得知西夏人來了,無不誠惶誠恐,心潮澎湃,摸著黑穿衣束甲,各自提起床頭兵刃,急匆匆闖出營長。但見硬盤內火光衝天,除去巡夜火燭外又點了百餘隻火把,把冷冰冰的寒夜照耀得煌煌如晝。
一騎紅鬃烈馬在寨門外盤旋,馬上將軍手持火把,光亮下看得明白,正是狄青。他指引各部軍馬出營列陣,麾下虎威營、虎賁營、雪狼營、雪豹營、,再加上這支新軍營,兩千餘人不消片刻功夫便已集結完畢,餘下騎兵營與一幹雜役兵士則在營中待命,秣馬厲兵,聽候調遣。
原來探馬回報,一對夏軍連夜急行,正從東北方向保安軍挺進,回報時離此僅剩五十裏,若途中沒有耽擱,想必辰時天亮便可趕到。
石元孫與帳下將官商議,雖不知這股夏軍虛實,卻料定必非孤軍深入,多半應如萬龍铖所說,夏軍意在聲東擊西,佯攻左右,直取塞門寨、金明寨,打開延州城最大門戶。不過保安軍守兵也隻區區數千,倘若夏軍來勢洶湧,尚且自顧不暇,至於延州安危,當下也隻能寄望於金明寨這道鐵閘了。
點兵已畢,石元孫身為鄜延路副都部署,自然統攬保安軍全局,命狄青部率先應戰,讓虎威營、虎賁營列陣於寨前,將鐵蒺藜、拒馬陣按雙倍布置,雪豹營、雪狼營則據兩側高地落腳,與營盤呈掎角之勢,騎兵營與餘下各部壓陣中軍,新軍營自然也留在營中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