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秀秀見到趙喻,心裏沒有怨恨,滿滿的都是感恩。年少的時候,趙喻救了她的命,給了她一份真摯的感情,她便覺得,為他做什麼也值得,現在她已為人婦,這種平淡的生活來之不易,更讓她學會感恩。本想跟他道一句謝謝,她還沒開口,趙喻便問:“秀秀,這些年你過得好麼?”問候故人的問候。
眼前的這個人,他好像蒼老了許多,一定是國事繁忙吧,其實國君就是這樣,一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亦有一生享不完的孤寂。秀秀低頭行了個禮,問候故人一般問候他:“陛下,您過得好麼?”
秀秀不過客套一問,卻被趙喻拉住了手:“如若我過得不好,你會回到我身邊麼?”趙喻淒淒地問,聲音沉重,或許是太激動,他咳了咳。
秀秀不答。但是答案是肯定的,不會。胡律丟了香油錢出來,正碰上趙喻和秀秀說話,他將秀秀攬在懷中,對趙喻微微一笑。相逢一笑泯恩仇。說起來自己應該感謝這個人,是他讓給了他生命中最愛的女人。他牽到了秀秀的手,來生還要陪她一起走。胡律扶著她夫人因為懷孕而笨重的身軀,點了點頭,緩緩轉身。兩人緊緊相擁,胡律湊近秀秀耳邊低低地說:“你還是對他念念不忘對麼?”
秀秀被他這莫名的飛醋吃的,自己心裏都酸酸的。念念不忘是假,感激倒是真的。她嗔怪他一眼:“我都要幫你生孩子了,你還這樣子氣我,你存心的麼?”
胡律不答,將她攬得更緊一些,湊近她唇畔,輕輕一觸又離開:“夫人,你方才許了什麼願?”
秀秀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會心一笑,拉低她夫君的脖子在他唇上輕輕一啄:“我許了兩個願望,許了大肆江山國泰民安,還許了與你一世長安,怎麼樣,有沒有覺得你夫人我憂國憂民又憂卿?”這個卿,自然是胡律。
“秀秀,我餓了。”胡律向她抱怨。
“餓貨,你想吃什麼?”秀秀癱倒在他懷中,羞澀地問。
六歲時爬上那人的床,七年的時間培養感情,她以為他們會像世間最平凡的戀人,成親生子,白頭偕老。後來,他一聲不響離開了她,她才知曉他尊貴的身份——大肆皇帝。為了鞏固皇權,他不惜欺騙她,利用她,甚至置她於死地。女人有才有貌,有權有勢,能活出她這般境況,的確應該遭雷劈。可是,這一切都是她的自願,是她欠他的。畢竟女人求的不多,隻要一個安身之所。於是她轉首投入胡律的懷抱。風流倜儻的帝都一少胡律君,是她從小輕薄到大的男人,命裏他們有斬不斷的緣分。世間唯有胡律,不論禍福、富貴、貧窮、疾病,都對她不離不棄,始終如一。這世間唯有他,不忍心對她說謊,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她疼了,他比她更疼。她終於知道,這輩子隻有他,才值得她為他生兒育女,喚他一聲夫君。此刻,他的夫君在她身邊,而她在他懷裏。
趙喻望著兩人越走越遠的背影模糊了眼眶。是他親手將她推給胡律的,是他親手斷送了自己的幸福。七歲那年有人為他批命,說他活不過四十,他便信了。因為他的父皇,以及父皇的父皇,皆是短命。他既知自己活不過四十,便時時刻刻同時間賽跑。他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浪費,隻想盡快完成他的使命與心愛之人雙宿雙飛,可是他沒能等來這一天。他以為秀秀會在原地等她,不想她已追著他的腳步而來,為他做了那麼多犧牲。
他此生最不該最不該的便是放開了她的手,但是他不得不放手,他不可能將她拘泥與小小的後宮,所以他不敢要她,不敢將她帶入那深深的牢籠。可是他放了手,她走丟了,便再也找不回來。他說過要保護她,卻三番兩次將她置於死地,她亦沒有怨他。他傷了她,失去一生最重要的東西。他再怎麼掏心掏肺,也挽不回她的心,因為他曾掏空了她的心。
趙喻望著他們深情相擁消失在街角的那一瞬,口中噴出一口鮮血,模糊腳下燦爛一片。自知時日無多,便來看看她,看看她過得好不好。她過得很好,他便安心了。
他愛她啊,她永遠也不知道,他是懷著一顆怎樣的心來愛她。他懷著一顆必死的心,想要抓緊時間做完那一切再來愛她,但是時間不允許。是時間的過錯,於是他們隻能錯過,她永遠也不知道。她不知道他已經沒有幾天好活……秀秀……我愛你,並不比胡律愛你少,可是你永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