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素蓮摸著黑掌燈,火折子還未打亮就聽見她家格格道:今夜堂上不必掌燈了,回想起今日額娘對她說的話,依蘭總感覺思緒不寧。
可格格,您還未用膳呀!摸著黑,素蓮回道。
今夜的天,生出異象,漆黑無比,連在屋內都看不清人的方向。
我不餓,你在我屋內掌燈就好。依蘭細說著。
素蓮沒再接腔。
她自是明白格格不在堂上掌燈,是為了省這份月例燈油錢。那麼,格格,我把晚膳送到您屋裏行嗎?
她問,同時擦亮火折子後點亮油燈,這才見到她的主子正從椅子上起身。
也好。依蘭應道。
偌大的景怡宮內,為中的是主屋,兩進的走向。左首一間廂房是依蘭的睡房,旁邊次房是素蓮的住的,右邊的廂房是堆放雜物,隔壁的是小廚房。
素蓮走在前頭,主仆兩人繞過穿堂到了依蘭的睡房,素蓮將燈盞擱在屋內唯一一張桌案上。
看來要下雨了。依蘭望著漆黑的窗外輕歎。
說話時,她順手從多寶格中取出一冊話本,就著昏暗的燈光在案頭翻開書本讀起來。
素蓮見主子在這麼暈暗的燈下讀書,不禁皺起眉頭。
燈芯上那把火苗明滅不定,隻因這燈油用得縮減。皇上對格格從來沒有恩賞,隻有些散碎例錢過日子。
在宮裏頭不使銀子,公公們就不會來照顧,除了必要的吃穿用度,所剩無幾。
“格格,這燈忽明忽滅,這麼讀書可對你的眼睛不好!我說您就安心在屋裏歇會兒,反正現下也該吃晚膳了,我現在去給您把飯菜過來端來,您吃些可好?”她勸道。
格格,您吃飯吧!依蘭半天不應,素蓮又問。
“好”。依蘭漫應著,專注在書本上,目光須臾不離。
素蓮見依蘭將她的話置若罔聞,隻能歎口氣,無奈離去。
素蓮明白格格喜歡看書,時常盯著書本直到夜深,隻要格格手上拿起書本旁人是勸也勸不動的。
油燈下一室蕭索,依蘭仍然自得其樂。
這會估摸著,素蓮那丫頭這一去,一趟來回需費時一刻鍾,依蘭終於將書本擱置與桌案上,步到櫃子前,從櫃子的最下層,取了幹淨的貼身小衣和薄衫裙。
她準備利用這段一時片刻,沐浴淨身,免得素蓮回來又難免嘮叨。
走到屏風後,她探手試過素蓮早先備下的熱湯,見湯還是溫的,她抬頭對著浴盆旁的銅鏡內端詳。
習慣性地,她伸手輕輕撫摩臉龐,目不轉睛地盯著鏡子裏那個臉蛋紅潤、秀發烏黑如雲的可人兒。模糊的銅鏡隱約看不仔細,可依稀瞧出那鏡中人兒麵目白皙姣美,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水漾靈動,彎彎的柳眉清秀黛玉,秀氣的鼻頭嬌俏可愛,唇紅齒白,模樣兒活脫脫是個水靈靈的美人兒……
淡下眼,依蘭轉身走進屏風後。
而依蘭明白,皇阿瑪對母女兩人的疏離,並非單指帝王家女人要與人分愛,更重要的是母親的性格從骨子裏還是透出了倔強,男人不需要太過執拗的女人,要的隻是聽話溫柔,安於世俗的女人。
隔著芙蓉絲白的絹屏風,在幽微的燭光下,依蘭自己預備著淨身的衣物與水瓢兒。
宮內的人事浮沉,她一貫看的雲淡風輕。
男人薄情寡性的故事,自古以來就數不勝數。依蘭早已明白女人不隻為男人而活,她雖勸不了早已淪陷的額娘,自己卻深深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