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慕陽見到季昀承的時候,他正低聲吩咐管家,聽見腳步聲轉頭,見是慕陽,絲毫未掩飾自己的欣喜,嘴邊笑容上揚:“你回來了?”
抱著琴,慕陽在季昀承反應之前遙遙行了個禮。
然後緩緩的作了解釋。
季昀承的麵容僵了一瞬,很快恢複平素模樣,不鹹不淡道:“我知道了。”
當晚,但凡侍候季昀承的侍女侍從一概被訓的體無完膚。
慕陽在自己的院中聽到隔壁誠惶誠恐的聲音,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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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駒過隙,時日如梭。
背上的傷結痂剝落,逐漸痊愈,隻剩下一道猙獰依舊卻不那麼可怖的傷疤。
沐浴時,慕陽曾用指尖摩挲下,能明顯感受到縫合處,大約是會陪她一輩子的疤。
她忽然想起幽穀裏少年重夜給她抹過的碧瑩藥膏,如今想來那藥膏治傷疤簡直是奇效,隻是塗抹不到兩日傷疤就淡不可尋。
念及重夜,不由想起他教的劍法,自從慕陽發覺這套劍法健體之效,越發勤加練習,沒有了貴胄身份,這是保命的技藝,自然不會偷懶。
白日裏仍是跟著三位師傅學琴棋書畫。
盡管慕陽刻意拖慢進度,但一年多仍舊是出了師。
最快的是棋術,隻過了大半年柳年就稱自己已經無所可教授,再次是字畫,慕陽並沒有用自己的字跡,而是刻意模仿了郭夫人那手簪花小楷,但畢竟底子在,一年後就能有模有樣的將郭夫人的字畫臨摹下了,幾乎以假亂真。
最後出師的卻是慕陽進晉最快的琴藝,有琴師傅在教過她基礎的幾部琴曲後,不知從哪尋來了幾部古琴曲,古琴曲的難度遠在平日彈奏的琴曲之上,彈奏的指法更為複雜多變,待慕陽一首首彈完,已然過去了一年多。
放下手中的飛泉琴,慕陽也從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蛻變向一個年華正好的豆蔻少女。
先前還圓潤嬌俏的臉頰瘦削起來,顯出女子精致的輪廓,一頭柔滑如水的青絲也順著脊背滑落到腰際,垂順烏黑,反襯白皙肌膚恍若通透,略顯稚嫩的五官漸漸長開,似乎受心境影響,眉宇間不自覺透著幾分漫不經心。
這些日子未發生什麼大事,或者說,對她而言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前一世她被慕陽和政長公主的榮光籠罩,那榮光與她又何嚐不是枷鎖,將她束縛成那個模樣——想要什麼就幹脆掠奪,霸道蠻橫氣勢逼人。
而今,沒了這層光環,無法再動用公主權利,她反而輕鬆了許多。
這段時光幾乎稱得上她兩世中最為悠閑的日子,整日琴棋書畫練劍,不用理會爾虞我詐不用擔心衣食住行,玄慕陽的前塵舊事被她完全忘卻腦後,除了季昀承時不時的騷擾,幾乎稱得上完美。
季昀承被她的話氣得不輕,在她解釋完一個月後都未再見到季昀承的身影。
慕陽本以為這些特殊待遇也會隨之消失,未料遲遲不見季昀承的反應,慕陽隻好自請去問,季昀承給的答複非常簡單,不論慕陽是出於何種目的救他,救便是救了,季昀承說的輕描淡寫,但不知為何慕陽卻隱約有種他咬牙切齒的錯覺。
此後,每過幾日,季昀承便以檢查學藝進度為名來看慕陽,也時常會帶些東西,像是幾匹新染的布料、順手在寶器齋買的釵環或是其他什麼女子喜歡的小東西。
對於這種手段,慕陽自然不陌生,她的幾個皇兄便是如此討好養在府外的外室。
隻是這事由季昀承對她做來,就讓慕陽覺得格外詭異,若季昀承知道自己討好的是那個但凡見麵就要同他爭鋒相對吵得不可開交的慕陽公主,不知作何感想。
所幸季昀承也隻做了這些,畢竟她還有用——一年多的時間內她替季昀承“預測”了兩件事。
一件是南安侯送給端王四十大壽的生辰綱會在齊郡被劫,這件互相推脫責任的事此後直接導致了南安侯與端王不合;另一件是時年秋起了蝗災,要他提前令封地上的百姓收割糧穗,以免顆粒無收。
這些預測自然都應驗了,季昀承起初見她的表情有些複雜,最終釋然,隻是囑托慕陽絕對不要把自己的能力告訴任何一個人。
秋日高起,慕陽坐在院中擺著棋子。
對著棋書,剛擺了一半,有人躥進了她的院子。
“小郡主又有何事,還是為了飛泉琴?”
季昕蘭大喇喇坐在慕陽對麵,高高扁起嘴,將哭欲哭的搖頭:“這次不是,慕陽姐姐,到底怎麼才知道一個人到底喜不喜歡你?”
握著棋子的手一頓,慕陽轉眸看向身份尊崇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你直接問不就好了?”
季昕蘭捶著桌子:“跟他說了多少次了,都當我是說著玩的。”
——那個“他”,自然指的是有琴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