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驚鴻飛落在常青身側,抬手便將她拉進懷裏,一張俊臉突然就沉了:“不是讓你好好待著嗎?怎麼這麼不聽話。”他惱她貿然行事,口吻帶了責備,眸光卻柔和極了,他輕斥,“我都快被你嚇死了。”
他是真嚇著了,馬不停蹄,擔驚受怕了一路。
常青卻隨意平常:“我心裏有數的,這些人馬,還奈何不了我。”
確實,她武藝極好。上一世,周洲一戰,她也是一人守城,就憑她手裏一把劍,守了周洲城整整一天,最後,還是燕驚鴻去援軍。
同上一世一樣,這次還是他來了。
燕驚鴻卻慍惱未消,極少如此對她冷著臉:“現在怎麼能一樣,你懷了寶寶,怎麼能大動,萬一——”
常青打斷:“不會有萬一,”她拉拉他的衣袖,眸光明亮,“你不是來了嗎?我知道你會來。”
她敢這樣肆無忌憚,便是篤定了燕驚鴻會來,會護她周全。
燕驚鴻無奈,常青聰慧又孤勇,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便冷著眼說:“若有下一次,我一定將你綁了藏起來。”
常青笑而不語。
燕驚鴻揮手,燕大等人便將他與常青護在中間。
他抱起她,將她依牆放下,接過她的劍,又揉了揉她的腹部,掌心運了內力,為她舒緩:“我們不是說好棄車保帥了嗎,燕宮城失守了也無礙,哪裏比得了你的安危,以後不準再這樣背著我胡來了。”
保昭陵城,棄燕宮,燕驚鴻最初的打算便是如此。
常青卻搖頭:“不是胡來。”墨染的眸子,堅毅又專注,她看著燕驚鴻,“驚鴻,上一世你便葬在這燕京城下,生生世世受盡大燕子民的踐踏,這一次,我要留在這裏,保住你的疆土,不讓任何人背棄你,你的江山,你的子民,我都幫你守。”
所以,她背著他出征,這樣不管不顧。
燕驚鴻久久失言,拂了拂常青沾了血漬的臉:“傻常青,我的江山與子民,哪裏有你重要。”
常青不語,清清婉婉地看著他。
主將已死,叛軍軍心大亂,不過一個時辰,便全數伏誅。
大燕八十七年,五月初十,懷禮王逆反,攻城未果,命喪城樓。
大燕八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昭陵城大捷,定北右翼大軍三十萬,全軍覆沒。
大燕八十七年,六月初三,飛衡將軍於長留山大勝,定北左翼軍伏誅。
大燕八十七年,七月七日,北魏邊關失守,燕軍攻入北魏腹地,沿椒江一路向南,揮軍攻下,不過一月,占領北魏七座城池。
大燕八十七年,八月三號,北魏炎帝遣使臣前來北魏求和,戰亂未停,燕軍順勢揮軍南下。
大燕八十七年,九月十六,漠北來報,定北侯池修遠,降。
鳳棲宮外殿,有將士來通報。
“報。”
“稟陛下,定北侯爺派使臣送來了降書。”
不過三個月,北魏便降了。長福公公將降書接過來,遞到燕驚鴻麵前,他翻開,匆匆掠過一眼,卻突然臉色大變。
長福公公訝異:“陛下,怎麼了?”看陛下臉色,莫非送來的不是降書是戰書?怎可能,定北大軍已經全數伏誅了,即便是池修遠有心再生亂,也無力為之。
長福察言觀色,隻見燕驚鴻臉色難看,越發覺得是出了大事:“陛下,可是又生了什麼變故?”
燕驚鴻將那降書收起,隻說:“快讓飛衡來見朕。”
可是,並未傳來飛衡,據太醫說,飛衡突發了怪疾,痛昏了一夜。隻是這怪疾,發作的時間未免太巧合了。
夜深,燕驚鴻才回寢宮,常青卻還未睡下,坐在床榻邊,安安靜靜地,微暖的燭光,打在她側臉,忽明忽暗。
燕驚鴻走過去,坐在常青身側:“怎麼還不睡?”摸了摸她的手,有些涼,他將她抱到榻上,蓋好被子。
常青側著身子看他,說:“等你。”
燕驚鴻微微一笑,親了親她的額頭,抬手,解她的衣服。
常青愣了一下,才反應,抓住燕驚鴻的手:“不可以。”她解釋,臉頰有些緋色,小聲說,“寶寶還太小。”
燕驚鴻失笑:“乖,我隻是看看。”
常青不明所以,不知他要看什麼,卻鬆開手,由著燕驚鴻解開了她的外裳。
他抱著常青,護住她的腹微微翻了身子,將她的後背裸露。然後躺下,從身後抱住她,手拂過她的背。
方才,飛衡發病時,那顆朱砂,紅得似血。常青的後背上,也有一顆細小的朱砂,與飛衡的一模一樣。
燕驚鴻的指腹,落在那朱砂上,輕輕拂過。
常青轉頭看燕驚鴻:“怎麼了?”
燕驚鴻搖頭:“無事,便是想這樣抱你。”將她半褪的外衫脫下,然後抱緊她,手,輕輕落在她的腹上。
三四個月的身子,卻一點都不顯懷,興許是她太瘦了,倒看不出了有了身孕。
她似乎察覺到了,他很不安,也並不多問,隻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燕驚鴻卻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又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和唇角。
燕驚鴻輕聲說:“常青,我好喜歡你。”
常青點頭:“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燕驚鴻的指腹落在她臉上,順著她的輪廓移動,好似流連不舍,癡癡地看著他,說,“連我都不知道我會有多喜歡你。”
隻知道,她比他的江山重要,比他的命重要,也知道,還遠遠不止如此,卻無法估測。
常青不說話,伸出手,繞過燕驚鴻的腰,抱著他,微微用力。
他喊:“常青。”
“嗯?”
“你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燕驚鴻不看常青的眼,她知道,他有事瞞她。
常青隻是沉默了片刻,應他:“好。”
“我要去北魏一趟,不管發生何事,你都不要出燕宮,乖乖在等我回來可好?”
常青沒有應答,卻問:“會有危險嗎?”若是有危險,她怎可能不出燕宮。
燕驚鴻隻是說:“隻要你好好的,我無所畏懼。”除了常青,還能有誰奈何得了他呢,危險,又何懼。
他沒有否認,卻也沒有解釋。
此去北魏,興許,並不太平。燕驚鴻不說,常青便也不問:“我和寶寶會等你回來。”她認認真真地叮囑,“驚鴻,不要以身犯險,若是,”她頓住。
燕驚鴻問:“若是什麼?”
她遲疑了稍許,目光深深:“若是你出事了,我一天也不多活。”
平平靜靜的語氣,好似如常,隻是她的話,狠狠撞進了燕驚鴻的心頭,抽疼了一下。
她怎麼可能這麼輕言生死,又這樣不管不顧。
燕驚鴻輕斥:“不準胡言。”
他想,若他真有三長兩短,他也不願意常青陪他黃泉碧落,不是不妄想,是舍不得。
常青卻堅決:“不是胡言,是警告。”她鄭重其事,“所以,驚鴻,請平安歸來。”
這樣的警告,燕驚鴻束手無策。
他失笑:“遵命,我的皇後。”
夜半之時,寢宮中點了安神香,等到常青熟睡,燕驚鴻才出殿門,吩咐守在外麵的親衛:“你們都留下來,”
燕大正要開口。
燕驚鴻又道:“替朕守住她。”
語氣,像是帶上托付之意。
燕大惶恐,他擔不起啊。
卻是林勁一貫的冷靜:“陛下,萬萬不可,池修遠顯然是故意誘您前去,此去北魏,必然凶多吉少。”
飛衡的怪疾,絕非偶然,這隻怕是池修遠的底牌。
“莫再多言。”燕驚鴻命令,“你們一步都不要離開她身邊。”
燕大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滿腹疑慮咽下:“屬下領旨。”
留下燕衛,燕驚鴻隻帶了林勁,便出了鳳棲宮。
這一去,恐怕赴的是鴻門宴。長福實在不放心:“陛下,陛下!”不一會兒,便沒了陛下的人影,他在殿門口踱來踱去,心急如焚,“這可怎麼辦是好?”
咣——
殿門突然被推開。
燕大吃驚:“娘娘!”
這安神香,果然對這神通廣大的皇後娘娘無效。
常青望向門口:“他走了嗎?”
“是。”燕大說,“隻帶了林勁。”
常青擰了擰眉頭:“你們兵分兩路,一半人留下,一半人跟著驚鴻去北魏。”
燕大遲疑,不敢違抗聖命,也不敢不聽鳳旨。
“他問起來,便說是我的命令。”
有皇後娘娘擔保,自然沒什麼顧慮了,燕大聽從:“是。”
陛下與帝後,到底在唱哪出,一個偷偷走,一個裝不知道,情之一字,還真猜不透。
此後,半月之久,燕驚鴻毫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