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鍾,地鐵高峰期,多姆紅線地鐵站內或坐或站,滿是乘客。為了不錯過,第一時間捕捉到他迫切期待遇見的人。他腳踩著安全線站在站台上。此刻肩負責任,要拿到錢,幫人家寄回中國去。答應好了的。
這時,站台上突然騷動起來,兩個有孕在身的吉普賽女郎匆匆向出口走去,有個意大利女人在後麵喊著,兩個吉普賽女郎偷了她的手機。大家的目光聚焦過去,一個大胡子戴眼鏡的男人說見到吉普賽人跑走的方向,自告奮勇去追。旗開得勝,一會兒功夫就拿著被扒走的一款諾基亞手機回來了,找到丟手機的女人還給她,女人感激地謝了。大胡子戴眼鏡的男人說了沒關係,靜悄悄地站到一邊等車去了。
他也扭頭去瞧這一幕。聳聳肩,認為去追回手機的老外有毛病,聳肩是在意大利學來的,事不關己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在看熱鬧,有人在看他。
不遠處有雙眼睛在盯著他,從多姆廣場開始尾隨,遠遠地,不會跟丟,也不至於被發現。一直跟到地鐵站裏。此時趁好多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丟手機的女人身上時,一步步,無聲地向他靠近了。就在他身後,他渾然不覺。
地鐵轟隆隆的聲音從隧道裏傳來,裹著風鑽了出來。站台上的乘客都本能的站在安全線以外。他卻抻著脖子張望著。於他,這種張望,是人生最後一次了。
突然站台裏有人尖叫起來,有人摔下站台,撞上了迎麵而來飛速行駛的地鐵。地鐵發出怪獸般的嘶吼衝出十幾米停了下來。
驚呼與尖叫交織,好事的人湧向車頭,恐懼寫在目擊者的臉上,地鐵站大亂。
他巴望著在車廂裏見到的老高,就在他身後,把他推下了站台,後趁亂離開。
距老高幾步之遙,一位年輕的媽媽領著女兒,在和朋友聊天。那小女孩閑著無事,玩著手裏的娃娃。是什麼吸引了她,好奇地看著老高,在五六歲孩子清澈見底的眼神裏看到了什麼?老高對她匆匆一瞥,消失在站台裏
亂哄哄的站台,有人報警,有人叫救護車。膽大的湊過去,看個究竟,膽小的在原地唏噓感慨。
出了地鐵,外麵的陽光刺眼,眼見前麵車站二十七路電車緩緩駛來,緊走幾步,上了電車。
老高知道,地鐵裏到處都是監控,自己很快就會被鎖定,而且屏幕顯示一目了然,摔下站台的人是被推下去的。他甚至想到了自己的臉在監控電視上被放大到足以能看清毫發的程度。
該走了,就在今晚,如果走得掉的話。他隨手摘掉把自己偽裝成遊客的太陽帽,好涼快,頭腦也清醒了許多,想著自己還有一件事情要辦。
二十七路晃晃悠悠駛離市中心,行進在一片綠蔭環抱中,他熟悉這一區,還有兩站地,在街邊有一家中國人賣手機和電腦的蘭溪電訊,他要去買張電話卡,最後一件事必用的。
買了新卡,換上。電話打到警察局,說了他想說的,雖然意大利語不好,可已經打過幾次腹稿,基本意思還是表達得清楚的。關了電話,扔了卡。最後一件事做完了,就等著走吧。
在土耳其人的烤肉店裏買了一個夾肉麵包,吃得很慢,細細咀嚼,店外救護車撕心裂肺地叫著呼嘯而過,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見兩個年輕人穿過馬路,奔這家店走來,他的心突然懸起來,緊張到四肢發軟,奇怪,把那個人稱東哥的人推下去也沒這種感覺。
那兩人進了店,他以為是兩個便衣警察,其實不是。
出來,邊走邊給要把他帶到法國去的人打電話,確認一下時間,是在今晚九點,電話裏也沒聽出異樣,才撂了電話。現在他對任何事都不放心,就是硬著頭皮往前走,走到哪算哪!因為接下來的路不是他能掌控的。
他對做過的事情不後悔,結果怎樣憑天命。以至於痛下殺手,桂琴也沒死,他認為這就是命,她命不該絕。至於那個東哥,從一開始抽他的煙,讓他不爽開始,事兒趕事兒,一點點聚集成仇恨。用殘忍的手段解決他,老高覺得痛快。
被人欺負,想想就算了,被人在骨子裏瞧不起,激怒了他。老高發怒了,結果很極端。誰能不倒吸口涼氣呢。
走得了,從今後,隱姓埋名,老實做人,一如從前。走不了,大不了魚死網破。他覺得報複得痛快。可見到引起他警覺的人還會心虛到手腳發軟。人是奇怪的動物。
想回住處,天黑出來,出來就再不回去了,走時行李就不要了,越簡單越好,隻帶著女兒的照片。手裏有錢,就不怕。他知道事情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怕回到住處引起懷疑,可不回去,還真無處可去,就這麼轉悠著也不行啊!
穿過馬路就是公交車站和出租車站。上車就回住處,不上車又能去哪兒呢。左右看了一下行駛的車輛,穿過馬路,等在站牌下。兩分鍾車就到站,電子屏幕上寫著呢。
他橫穿馬路時,思慮過多,根本沒看到巡警的車,而車裏的警察見他看了他們一眼後匆匆忙忙穿過馬路,遂引起了懷疑,尾隨他,見這個中國人在等公交,就停在不遠處以免打草驚蛇。車來了,見人上了車,才一踩油門衝過去攔住已啟動的公交車,示意司機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