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讓神經麻痹,於是連睡眠也變得長久而安穩,不可否認,即使在林潯身邊那些夜晚,我也未曾這樣睡著過。沒有做夢,也沒有中途醒來,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醒來看見門背後滴滴答答走動著的鍾。吧台後邊的大窗戶在白天窗簾是拉開的,窗外是繁茂的梧桐樹葉子,有成群的小鳥停棲在樹枝上,慢慢悠悠哼唱著屬於白日的歌。我看不見天,但是我知道外麵是藍天,還有潔白的雲朵。
第一次酒後醒來沒有暈眩和惡心的感覺,反而是釋重的輕快。我從沙發上下來,穿上鞋子,疊好還不知其姓名的酒吧老板為我蓋在身上的毯子。白天的酒吧明亮幹淨,有家的感覺。走到可以看見吧台深處的地方,就見他在吧台後麵忙碌著做蛋糕。他把白色的奶油抹到已經烤好的蛋糕上麵,細細地平整了奶油,把精心挑選的草莓一顆一顆放上去,再用裝滿粉色奶油的裱花嘴在蛋糕的周圍做上細小可愛的花邊。第一次看見這樣細心靈巧的男子。
手機響了起來,是舒悅。
我接了電話,舒悅說剛剛到寢室,看我不在,問我是否還好。
他轉過身來,腰上係著格子圍裙,布料與桌布一樣。手上還戴著透明的熟料手套。我掛了電話他才微微笑著說道:“餓不餓,我們煮麵條吃吧。”
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語氣,仿佛我們是一對在一起時間很長的情侶。那種自然和愜意,就像幹淨的藍天,讓人無比放鬆。
沒有等到我回答,他把做好的蛋糕放進櫥櫃裏麵,摘掉手套開始找出食材煮麵條。那枚戒指在他細長有力的手指上跳躍,簡單得能夠反射出光芒。
“你結婚了?”
“沒有,”他扭頭看了我一眼,“隻有戀人,他去旅遊了,然後一直都沒有回來。”
我沒有再往下問。跟他隔著吧台安靜地吃麵條,然後他帶我從吧台旁邊的窄小木樓梯爬上屋頂。屋頂麵積不大,擺放著一張玻璃小圓桌和兩把椅子,桌子上麵亂亂地放置著許多明信片和照片。其他的空地種滿了各色各樣的仙人掌,鋪了一地,讓人看著覺得欣喜和莫名的恐懼。我們坐了下來。他給我看他戀人寄來的明信片和照片,我看見照片上麵,是一個異國的男子,留著絡腮胡子,光著上身和腳丫隻穿了一條牛仔褲,是一個人在海邊舉著相機照的照片。
我知道他看見我臉上浮起的驚訝。一邊給我看那個男人在不同地方的自拍照,一邊斷斷續續跟我講起了自己。
他叫秦和。他的戀人叫Ben。他們都是流浪的人,熱愛自由和旅行,在這裏相遇,戀愛並且定居,開了這家酒吧維持生計。秦和說自己對此很滿足,像他這樣的人,能找到一個相愛的人已是不容易,於是隻想安定下來,不顧世俗也不問未來。他甚至想到了幾十年後,他和Ben一起喝酒曬太陽的情景。然而Ben終究是愛自由勝過愛秦和,他在某一天給秦和調了叫地震的雞尾酒,秦和喝醉以後,Ben帶著簡單的行李和相機離開就一直沒有回來。隻是每隔一段時間寄回來照片和明信片,卻從來沒有任何語言。秦和留了下來,在他心裏,這裏有回憶,這裏就是家。
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同性之間的戀愛,覺得奇妙夢幻,他的用情之深,讓我內心震顫和感動。我心裏知道,這個細膩的男子,是可以信任並且以另一種方式交付感情的。秦和說他第一次見一個年少的女子,穿最古樸簡單的繡花衣服和鞋子,他還說Ben喜歡中國的刺繡,藍朵,我覺得看見你很舒服,心裏有一種原始的回歸,像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生活了多年,終於碰到了久別的友人。
我在下午的時候離開,因為晚上有課。酒吧離學校隻隔了一條街道,我徒步回到寢室洗了澡,換衣服的時候王莎回來了,擦得粉白的臉,煙熏的大眼睛和豔紅的嘴唇,穿著一條絲質連衣裙,外麵加了一件亮亮的小外套,裸著腳穿著一雙很細的高跟鞋。在我記憶裏麵她好像還是剛剛來到學校時候的青澀淳樸樣子,怎麼我回到過去溜了一個徒勞無用的圈子,她為了物質,變成了這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