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一段新生活,有許多種程度可以分,像父親,選擇得最為純粹,因為他經曆的痛苦最為深刻漫長,那些痛苦的日子我還年幼,沒有他那樣深的傷痕,所以在他選擇重新開始的時候,會比任何都要義無反顧。像舒悅,選擇離開,這是一種逃避,但也是一段新的開始,隻是不知道,會不會快樂。而留下來的我,停滯感十分巨大,不知為何,我總是比別人走得慢,靠近美好事物的時間就會特別長。
入職以後我還是選擇暫時住在秦和的酒吧,舒景安工作很忙,很晚才會下班,最近的自己總是很害怕獨處,尤其是在他的大別墅裏麵,有種無處可逃逸的感覺。我們的關係,深厚而又淡然,他已不是少年,而我也喜歡有距離的相處。他下班會來看我,給我和秦和買可口的食物帶過來,坐在樓台喝酒,半夜看我睡下後才離開。
公司離秦和的酒吧很近,門口坐地鐵半小時可以到,上班第一天早上老板叫我去他辦公室談話,安排工作,也談了待遇。很溫和的中年男人,留很短的頭發,喜歡穿休閑的服裝上班,沒有老板的架子,對員工都很親和,公司人很少,偶爾中午他還會請大家去樓下的中餐店吃午飯。
工作是我喜歡的類型,不用四處奔波,也無需與他人有過多的合作和交流,隻需要對著電腦安靜地翻譯一些材料,這份工作帶給我很大的安全感,忙碌起來會忘了吃飯,下班後會帶著沒有翻譯完的材料趕回秦和的酒吧,吃一塊草莓蛋糕便開始跟他一起準備迎接客人的到來。有時候秦和心情會突然變好一些,到酒吧就會吃到他做的牛排。味道很好,這樣溫柔而又會照顧人的男人,如果愛的是一個正常而溫暖的女子,該有多麼幸福。
最近這段時間,秦和開始依靠酒精度過夜晚,酒吧關門後不再出去晨跑,而是獨自一人躲在角落裏,吃下兩顆安眠藥,然後陷入睡眠。臉上越來越少出現微笑,脾氣變得暴戾,連續好幾天因為一些很細小的事與客人發生爭吵。我開始意味到秦和的狀態已經超越了簡單的難過,開始病變,加劇,有時候看著他會心疼到落淚。打架的那天晚上那個女醫生也在,那天晚上我才知道她的名字,田鬱。她說名字是後來長大後自己拿著戶口本和身份證去改的,喜歡鬱這個字,可以說充滿生機,鬱鬱蔥蔥,也可以是抑鬱和不安。名字會改變一個人,藍朵,改了名字後我就離開了我成年前居住的家,什麼都沒有帶走,獨自來到這個城市,一邊打工一邊讀醫學院,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直到遇到現在的丈夫,開始的時候一切都是美好的,甚至於是完美。
他是學校剛引進的年輕教師。田鬱每次上課總是最後一個進教室,默默地抱著一堆書坐到最後一排,拿出紙巾擦掉胳膊和手上的油膩物質,在餐廳打工的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顆發臭的土豆,帶著廚房殘餘的油漬。上課的時候她很認真,但是從不回答問題也不會提問,下課會抱著書馬上離開,趕去做下一份兼職。有時候找到時薪很高的工作,她就會翹課去賺錢,然後晚上回寢室借同學的筆記在昏暗的走廊裏麵學習。
很快,田鬱就引起了男老師的關注,他開始向同學們打聽田鬱的情況,知道她是單親家庭,母親去世,父親是個酒鬼,喝醉了酒就會打她,她成年後便毅然決然離開,沒有再回去過。也許是因為田鬱身上的堅強和陰鬱,也許是田鬱好看而樸素的臉龐,夾雜著同情心,他幫田鬱在學校裏麵找了幾份勤工助學的崗位,不會影響學習,也不會太累的活。那時候年輕的老師住在學校公寓,就在田鬱她們女生宿舍的旁邊,兩個人會在下課後一起走回去,慢慢的,會覺得對這個女孩的感情不斷變得深刻和沉重,像沸騰的水。
事情發展到最後就是他受到學校的處分,為保護田鬱能繼續念完書,他辭去了教師的工作,那之後,像是受到了什麼詛咒,一直都沒有找到像樣的工作,兩個人在狹小的出租屋裏麵維持了三年的時光,然後田鬱畢業,進入一家醫院做婦產科醫生。她以為日子開始變好,兩人結婚並且順利懷上了第一個孩子,那期間,事情開始發展得讓田鬱的生活直墜到深淵穀底。男人因為沒有事業,開始酗酒和賭博,曾經文質彬彬的他,出入********,回家以後田鬱隻要有不滿意的話語,就會被家暴。孩子出生的那一天,男人也不知在何地。不離婚,也不交流,她賺錢養家,帶著全身上下的累累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