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1 / 2)

煮薑湯的時候多放了點水,盛出來正好兩碗。

我習慣先把鍋刷出來再吃飯,於是在一旁參觀的陸子默就往外端,他家沒有隔熱手套,薑湯又實在太燙,把第二碗也端到客廳後,我看到他對著自己的手指吹氣,就傳授他一個國人都知道的秘方,跟他說“快快快,捏耳朵捏耳朵”,他不解,我捏住自己的耳垂給他示範“這樣這樣”,於是,下一秒鍾,我的耳朵被他的食指和拇指捏住……還真是很燙。再下一秒鍾,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自己一臉無辜地被捏住耳垂的樣子,又看了大約十秒鍾,他搓搓自己的指尖說“好了”。

這個辦法,還是韓崢教給我的。

因為韓叔叔是檢察官,而劉姨是水利局的工程師,當他們兩口子都加班或出差時,韓崢就會被托付給姥姥,他最愛喝姥姥做的西紅柿疙瘩湯,姥姥每次都會給他盛上滿滿一碗,給姥姥打下手的我因為姥姥對他的偏愛常常被燙得四個指尖紅撲撲地疼,每當這時,我都會悲悲切切地跑到客廳跟陪姥爺看新聞聯播的韓崢好好地訴一番苦:“哥哥你看,燙紅了”,韓崢會邊看電視邊抓過我的手吹一吹,邊吹邊說“茉茉,手指燙了可以捏耳朵,這樣”,可是我覺得捏耳朵不如他吹一吹來得管用,一回這樣,兩回這樣,三四五回都這樣,慢慢的,就成了慣例,無論我幹什麼燙到了,隻要韓崢在,都會幫我吹一下,而我的手跟那些熱的東西開水熱粥餃子湯是那麼地有緣,那時,我才剛剛上小學。

無語地喝完薑湯,陸子默把碗給洗了,我想明天就可以回家了,打攪他這麼久,沒什麼可以做的,就把廚房簡單地打掃了一遍,除了有時喜怒無常地厲害之外,陸子默基本上可以算個好人,不管是為了什麼,他還是幫了我很多。

第二天一早右眼皮就跳得厲害,心想這到底是要發財呢還是有災呢,果然,在等陸子默取車時一輛跟許安琪一樣的黃色甲殼蟲從我麵前經過,我好奇地往車裏看了一眼,開車的墨鏡美女正好也看向我,我們視線相對有三秒鍾,然後,我聽到刹車的聲音,甲殼蟲又緩緩地倒回來停在我麵前,美女摘下墨鏡,是方晴。

如果問我在跟蘇曉月物以類聚之前有沒有過比較要好的女性朋友,方晴很有可能會舉手說她就是。

方晴是因為她爸爸的工作關係後來搬到我們院的,她來的那一年剛上高一,和韓崢同班,而我比他們低兩級,每天看到方晴推著她擦得一塵不染的紅色飛鴿自行車站在小區門口,我都有從韓崢後車座上跳下來爆他車胎的衝動,事實上,我確實得跳下來,因為我們的初中和高中根本就不在一個方向,出了小區,我跟他就必須各奔東西。

孤零零地看著他和方晴一起越來越遠的背影,我是那麼急切地等待升學,留級一度成為比掉進小河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惡夢,以致於中學後兩年我的成績好到讓班主任找到姥爺跟他商量讓我報考鄰市一所以升學率高著名的重點高中試試,我深切地體會到什麼叫過猶不及,深思熟慮後如履薄冰地把成績降回了安全範圍,讓想在退休前再發現一匹千裏馬的班主任老師為祖國的花朵生機不夠蓬勃幽怨了好一陣。

高中的第一天,我如願以償地發現自己還不會騎自行車,那天早上,象被水洗過一樣透亮的陽光照在韓崢烏黑的短發上,他微微眯著眼睛看著我,眉尖蹙起,我知道那是他不耐煩的表現,低頭看他的白色雙星運動鞋,馬尾辮從肩後滑到胸前,擋住麵對他的那半邊臉的二分之一,偶爾有微風吹過,掃在耳朵上癢癢的,他思索半天,思索出來一個極沒新意的詞:“笨蛋”,然後開始載我上學,下坡的時候,他說“茉茉,抓緊了”,然後猛然鬆開車把,我緊緊抓住他的襯衣,忍不住驚聲尖叫,叫聲引來眾多目光,他一手扶把,另一手回過來摸到我的頭使勁一摁:“膽小鬼”,輕輕靠在他的背上,斜眼看著後麵緊追的方晴,心裏著實得意。我等這一天等了兩年。

開學伊始,我很是為自己每天中午能跟韓崢一起吃飯和終於過上可以不想吃什麼就不吃什麼的新生活雀躍了一陣,後來,發現這兩者對我來說簡直就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跟韓崢一起吃飯就意味著不能挑食,他在這方麵的細心與執著和姥姥不相上下,畢業時我們交友甚廣的團支書說過,新學期的第一天我就險些成為最不受女同學歡迎的人,因為初來乍到不知深淺的我第一頓飯竟然是跟C中史上最負盛名的“C中四少”一起吃的,而且,據說來的時候還坐著四少中從來沒有鬧過緋聞的韓崢的自行車,看上去無論哪一方麵都稀鬆平常的我,忒不懂低調為何物了,這時候,如果不是人緣一直很好的方晴站出來極力幫我向大家澄清,我高中三年的日子將會很難過,相比之下,我很小氣,而方晴她,很大方。